既如此，他死倔著不走，不但沒法幫扶后輩，還壞了平天教和夜驚堂的長遠謀劃……

    想到這里，仇天合再看面前年紀輕輕夜驚堂，心中不禁感嘆：

    好大一步暗棋！

    小小年紀，便深入敵腹，暗中運籌帷幄，待時逐鹿天下。這野心、這魄力，當真后生可畏……

    第三十二章 讓老夫靜靜

    仇天合暗暗感嘆片刻后，冷聲道：

    “把此刀地位拔高半籌？就憑你？”

    夜驚堂寫折云璃的名字，意思單純是——有個傻丫頭，拉著師娘到京城送死，您老別倔，趕快教刀法出去——根本沒料到仇天合能腦補這么大一堆。

    不過彼此想法差之萬里，事情倒是談攏了。

    夜驚堂見仇天合松口，豪情萬丈道：

    “就憑我?！?/br>
    仇天合不再多說這些場面上的廢話，冷哼一聲，慢悠悠撐起身體，托起鎖鏈：

    “拿刀來?！?/br>
    說著抬頭看向井口。

    傷漸離知道規(guī)矩，沒有偷師，退出了地下室。

    嗆啷——

    夜驚堂屈指輕彈，螭龍環(huán)首刀往前飛出，仇天合穩(wěn)穩(wěn)當當接住。

    練刀一輩子的仇天合，已經快一年未曾摸刀，握住刀柄后，眼底涌現(xiàn)一抹懷念，氣勢也有了變化——就好似從一個半只腳入土的老翁，瞬間蛻變成了屹立于天地之間的不倒蒼松。

    嘩、嘩……

    鐵鏈晃動聲中，仇天合雙腳游移，身隨刀走，動作行云流水、不疾不徐。

    哪怕身體極為虛弱，也能看出步伐動作之間蘊含的深厚底蘊。

    嘩嘩……

    仇天合的刀法很復雜，只是一個招式，動作姿勢很多，似乎全身關節(jié)都在活動。

    待到演練完后，仇天合把刀丟給夜驚堂，聲音老氣橫秋：

    “此刀名為《天合》，取自‘天人合一’之意，刀意與《八步狂刀》《屠龍令》截然相反，重意境而不重招式，講究‘順其自然’，練至大成，剛勁處如怒江橫野、輕柔處如花間游蝶……蝶……”

    慷慨激昂的聲音漸小，然后沒了。

    仇天合如同世外高人般指點小輩，結果面前的小輩半個字都沒聽，只是接過刀照貓畫虎，學他剛才的動作。

    仇天合本來還覺得夜驚堂是個‘廢材’，太急功近利，連‘刀意’都沒弄清楚，就開始照貓畫虎，學的越像，只會越誤入歧途——因為‘天合刀’根本沒固定招式，全是意境。

    但很快，仇天合不滿的神色，就化為了不解。

    夜驚堂演練了兩遍，就發(fā)現(xiàn)仇天合教的刀法不對勁兒——運氣路線飄忽不定，初看怎么都對，深究卻全都是歪路。

    對于這種古怪的感覺，夜驚堂也沒鉆牛角尖，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斷，教的不對，就不按教材走，仔細感知這一刀該怎么出，讓‘刀感’來領路。

    “呼……吸……”

    石室內鴉雀無聲，夜驚堂單手持刀，緩慢重復著仇天合的動作，每次都不大一樣。

    仇天合眼神訝異，沒料到夜驚堂悟性這么好，不需要他注解，就找到了入門途徑，開始感受起招式間暗藏的玄機。

    天合刀不是世間最強的刀法，卻是最難學的刀法。

    因為《天合刀》對武人身體素質要求不高，而《屠龍令》《八步狂刀》等刀法，女人乃至文弱點的男人都練不好。

    《天合刀》受眾更廣、威力又不俗，代價自然就是上手難度極高，很考驗武人悟性，甚至有點‘玄學’；愚笨之人可能學一輩子，都沒法登堂入室。

    夜驚堂能這么快摸到訣竅，入門是遲早的事兒，在仇天合看來，最多三月……月……

    仇天合念頭還沒想玩，就被眼前的場景給驚住了。

    只見夜驚堂單手持刀，演練十余次后，忽然停頓了下來，紋絲不動。

    墻壁上的油燈火苗筆直，夜驚堂手中刀便靜如孤燈。

    等他呼吸動作帶起的余波，讓火苗產生些許晃動，夜驚堂手中刀便跟著顫動。

    仇天合眼神錯愕，稍作沉默，手腕輕震。

    嘩啦——

    地牢里出現(xiàn)金鐵摩擦的刺耳聲響。

    身中軟骨香，功夫十不存一的仇天合，僅僅是右手微抬，拴在手腕上的粗重鐵索，就瞬間繃緊，化為一條鋼鞭，抽向夜驚堂。

    但仇天合出手之前，夜驚堂便有了動作。

    颯——

    地牢里刀光一閃，帶起的刀風，瞬間吹滅了墻上殘燭。

    仇天合手中鐵索剛剛拉起，一道銀芒就從鎖鏈中間穿過，卡死了即將繃緊的鐵鏈，刀尖也停在了他手肘發(fā)力之處，恰到好處的刺破囚服，卻沒傷及皮rou半分。

    嘩啦——

    鎖鏈失去力道，再次掉落在地上，動靜戛然而止，光線也暗了下來。

    嚓～～～

    夜驚堂緩緩收刀歸鞘，從腰間取出火折子，走向油燈，贊嘆道：

    “好刀法。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先動；靠感知對手的細微變化，提前拆招反擊，從而做到永遠快人一步，創(chuàng)造這刀法的前輩，恐怕是一位身體條件普通，但悟性曠古爍今的奇人……”

    石室內沒有半點回應。

    仇天合眼神匪夷所思，片刻后才開口詢問：

    “你為何會天合刀？”

    “嗯？”

    夜驚堂用火折子把油燈點燃，轉眼看去，發(fā)現(xiàn)仇天合直愣愣看著他，眨了眨眼睛：

    “仇大俠不是剛教的嗎？”

    “老夫剛教……”

    仇天合差點和駱凝說了同樣的話，不過上次見識過夜驚堂的《八步狂刀》，心中評價已經很高，最終還是反應過來，微微點頭，右手一擺：

    “出去吧，讓老夫靜靜?！?/br>
    “難不成我理解錯了？”

    “沒錯。師父帶進門，修行靠個人，回去自己練，以后沒事別來打攪老夫清修?！?/br>
    “《天合刀》就這一招？”

    “《天合刀》求意境，算內家功夫，說起來就是‘反手一刀’，但千變萬化無定型，而且‘越老越妖’。你剛窺見冰山一角，不要小瞧此刀法，等你練得久了，就能明白此刀的霸道之處?！?/br>
    夜驚堂覺得《天合刀》確實玄妙，雖然初感覺沒義父教的刀法厲害，但其中門道要多幾個數(shù)量級，潛力極大，還需用心研究領悟。

    念及此處，夜驚堂拱手一禮：

    “多謝仇大俠慷慨施教，以后有不解之處，還望仇大俠能予以指點。在下先告辭了。”

    “唉……”

    仇天合硬是想來一句：“你以后不指點老子就是好的，還指點你?！?/br>
    但這話太損宗師氣度，終是沒說，只是靠在墻上自閉……

    第三十三章 家常便飯

    時至下午，雨勢漸小。

    夜驚堂走出地牢，手依舊放在刀柄上，揣摩著《天合刀》的法門精要。

    剛在地牢里和仇天合一番交流，算是學到了《天合刀》。

    但《天合刀》是刀法中少見的內家功夫，和義父的刀法孑然不同，他現(xiàn)在只能說學會了怎么用，但完全不理解刀法的內涵，稱不上熟練，現(xiàn)在去教靖王為時過早，也太離譜，所以還得熟悉兩天。

    轉念之間走出地牢入口，夜驚堂回頭看了眼鳴玉樓，本想掃一眼就走，哪想到隱隱約約聽到小雨中，傳來一個成熟女人的話語：

    “你想什么呢？送這種物件……”

    “你才寂寞，真是……”

    “不要不要，羞死個人～……”

    聲音嬌羞難耐，還帶著三分嫌棄，但嬌柔軟糯，很是悅耳。

    只聞其聲，便能想象出一位美艷貴婦，輕咬下唇含羞帶惱推拒的模樣。

    夜驚堂略顯疑惑，正想聽聽是在和誰說話，說些什么東西。

    結果剛豎起耳朵，耳邊就傳來一道古神般的低語：

    “公子，請吧？”

    聲音忽如其來，把自認武藝已經不錯的夜驚堂都驚的一抖。

    轉眼看去，才發(fā)現(xiàn)身側三步外，站著個長發(fā)及地的老嫗，佝僂著腰，左手負后，右手平攤示意黑衙外面。

    夜驚堂雖是初見這名白發(fā)老嫗，但從扮相可以猜出，大概率是黑衙的雙花紅棍之一——白發(fā)諦聽孟姣。

    八臂地藏、白發(fā)諦聽都是頂尖宗師，而且是‘國家隊’教頭，雖然看著不起眼，但放在江湖上分量有多重可想而知。

    夜驚堂偷聽王府女眷談話被抓個正著，著實不好意思，拱手一禮后，就快步往黑衙外走去，走出幾步回頭查看——地牢出口空空蕩蕩，就好像剛才只是幻覺。

    好輕功……

    跟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