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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俠且慢 第362節(jié)

    盆地被群山環(huán)繞,約莫三里方圓,四面皆可出入,但都是陡坡,適合大隊人馬進入的,只有東南方小溪流出去的山口。

    此時東方已經(jīng)亮起了霞光,谷內(nèi)雖然昏暗一片,但四方山頂和谷口的崖壁上,已經(jīng)能看到晨光。

    “唳——”

    升至云層之下的鳥鳥,在偵查四野過后,發(fā)出了示警信號,繼而就在高空來回穿插。

    夜驚堂瞇眼仔細看去,卻發(fā)現(xiàn)鳥鳥在追殺一只黑色游隼,不過剎那已經(jīng)把游隼攆到了群山之間。

    夜驚堂察覺形勢不對,就吹了聲口哨,讓鳥鳥不要深追,同時道:

    “有人殺過來了,快讓韓先生他們退到安全地方?!?/br>
    蔣札虎回頭吩咐媳婦帶著閨女隨十余名族人往群山深處轉(zhuǎn)移,他則站在村口,蹙眉等待。

    踏踏踏——

    很快,雨點般的馬蹄轟鳴聲,自群山之間響起,不過剎那間已經(jīng)來到盆地入口。

    夜驚堂按刀而立抬眼望去,卻見盆地入口淌入金色霞光,隨著馬蹄聲漸近,首先沖入盆地的是一匹金甲烈馬,而后是十余匹塞北名駒。

    后方馬匹上皆是攜各種兵器的武人,雖然衣著扮相并不統(tǒng)一,但前面六個坐下一水的白鬃獅子馬,還是顯示了這群人的身份——北梁左賢王帳下白梟營的人。

    白梟營的名字,對西海諸部乃至北梁江湖來說可謂談之色變,其并非軍隊,而是左賢王的門客。

    因為北梁疆域太大,又地廣人稀,京城很難遙領,左賢王李锏可以說就是西北數(shù)萬里疆域的帝王,而其本身也位列四圣之一,對人才來者不拒也不計前嫌,為此投奔到左賢王門下的武人極多,用‘門客三千’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這些人有北梁犯了案的悍匪,有大魏難以立足的江湖狠人,也有追名逐利之徒,雖然成分復雜,但共同點是有點本事,且擅長方面五花八門,被統(tǒng)一編入白梟營后,擔任左賢王的耳目喉舌,掌控著北梁官吏乃至西海各部的情況。

    能騎價值不菲的白鬃獅子馬,說明這幾人其皆是左賢王近臣,放在白梟營中都屬于高層統(tǒng)領,平時依仗左賢王背景,單槍匹馬都能在西海各部橫著走,一次性來了六個,陣仗不可謂不大。

    六匹白鬃獅子馬已經(jīng)算氣勢如虎,但和最前方一騎比起來,此時還是顯出了小巫見大巫之感。

    十余人縱馬沖入盆地,在背后帶起漫天塵土,而走在最前的則是一匹雄壯烈馬。

    烈馬渾身披掛鱗紋金甲,在晨曦下熠熠生輝,體型比后方的千里名駒都要大一圈兒,四肢健碩腹如滾石,率隊狂襲如走地龍蟒,聲勢甚至不輸女帝的那匹胭脂虎。

    而馬背上坐著的,則是個同樣身著金甲的男子,外罩青色蟒紋披風,頭戴金盔面甲,看不到面容,但背后白發(fā)飄搖,配上手中過丈長槊,飛馳間猶如踩著霞光從天而降的金甲神將,剛剛踏入谷口,便讓人感受到了幾分居高臨下恐怖壓迫力。

    梵青禾瞧見這身白發(fā)金甲的裝扮,眼神驟變,如同見了閻羅鬼差一般,低聲道:

    “是左賢王,快跑吧?!?/br>
    夜驚堂其實不用提醒,光看見對方這身僭越至極的裝束,就知道來人是誰了。

    左賢王李锏實際年齡已經(jīng)過六十,但放在南北兩朝六位武圣之中,年紀還算比較小的,不光武道造詣超凡入圣,西北數(shù)萬里疆域也在他治下,可以說當世地位和武藝都走到了頂點。

    雖然左賢王有點虛呂太清,但呂太清是南北兩朝最大教派的掌教,光把名號擺出來就知道是活神仙,換誰碰上都得虛半分。

    而左賢王作為步入圣境的武人,基本上已經(jīng)算跳出了俗世江湖的范疇,武魁單槍匹馬撞上只有跑的份兒,能不能跑掉還得看運氣。

    蔣札虎雖然目標是奉官城,但那終究是目標,現(xiàn)在顯然還差了不少火候,瞧見左賢王帶人殺來,臉色沉了幾分,回頭看了看往山里飛遁的家小,開口道:

    “勞煩夜大人護送岳父離開,我攔上一攔,給你們爭取時間?!?/br>
    梵青禾見此就想拉著夜驚堂趕快走,不然可能連逃的機會都沒了。

    但夜驚堂看得出形勢,他和蔣札虎聯(lián)手,指不定還能有點談判的余地,讓蔣札虎獨自去殿后,那肯定是有去無回必死無疑。

    夜驚堂稍微沉默了下,翻身上馬,提著鳴龍槍,朝谷口走了過去。

    蔣札虎見狀,也沒有再言語,翻身上馬并肩而行。

    梵青禾自己沒了,都不能讓夜驚堂出事,當下自然也跟在了后面……

    ……

    紅日破曉,在盆地里灑下萬丈金霞。

    氣勢森嚴的十余騎,并肩立在谷口齊膝深的草地上,遙遙望著走過來的三人,雖然有所依仗,但兩個巔峰武魁壓過來,他們這些跟班說沒壓力,那也是不可能的。

    杜潭清此時已經(jīng)歸隊,騎馬站在金甲騎士的右側,示意盆地里被碾出來的幾個大圈兒:

    “昨天兩人便是在這里交手,多少都受了點傷,但并無大礙?!?/br>
    左賢王李锏帶著面甲,只能看到滿頭白發(fā)隨著晨風飄舞,古井無波的雙眼透過眼孔,看著最前方騎黑馬持長槍的年輕男子,開口道

    “這骨相和天瑯王相差無幾。和天瑯王較量數(shù)十年,如今能再遇故人之子,也稱得上幸事……”

    而身后,曹阿寧、許天應也被裹挾而來當了跟班,發(fā)現(xiàn)左賢王親自到了場,感受可謂心如死灰。

    按照曹阿寧的判斷,夜驚堂加蔣札虎,應該是打不過左賢王的,這就和許天應打夜驚堂一樣,同級別才有較量的資格,弱一線就是全方位差一點,實戰(zhàn)直接被對方當狗遛,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區(qū)別并不大。

    他感覺夜大閻王今天兇多吉少,當下最穩(wěn)妥的選擇,肯定是站在左賢王這邊,想辦法參與圍殺交個投名狀,徹底博取左賢王的信任。

    但曹阿寧見識過夜驚堂有多邪門,真不相信勢如破竹的夜大閻王,能在這種小地方翻船,如果他今天沒作為甚至火上澆油,夜驚堂又跑了,那他怕是活不過這個月。

    為此瞧見雙方即將發(fā)生沖突,曹阿寧心急如焚,苦思冥想許久,頂著壓力上前些許,恭敬來了句:

    “王爺,恕在下斗膽直言,家?guī)熢f過‘寧惹老仙,不踩新苗’,江湖上的老神仙再霸道,闖蕩多年武人心中總是有個底,且不會出現(xiàn)太大變數(shù);而新苗子不一樣,古往今來的豪杰經(jīng)歷皆不同,但成長期無一例外都是誰碰誰死,和其產(chǎn)生沖突,閱歷再老道的人,也猜不出對方能變出什么花活……”

    曹阿寧師承曹公公,雖然本身武藝不行,但師承這東西,無論是在南朝還是北朝都是認的,不然以他的武藝,連開口的資格都沒有。

    左賢王聽見這話,明白其意思,對此道:

    “能被踩死的,都成不了豪杰;而最后成事者,年輕時必然逢兇化吉氣運通天。曹公以結果下定論,以偏概全了?!?/br>
    曹阿寧有一句提醒就足夠了,事后左賢王吃了虧,自然會想起他的叮囑。

    幾人閑談幾句,三匹馬已經(jīng)來到了谷口附近,彼此相距一箭之地,中間是隨風飄舞的雜草與霞光。

    夜驚堂騎馬站在中間,掃視十余人一眼后,目光集中在金甲烈馬之上,遙遙開口:

    “閣下就是北梁左賢王?”

    左賢王單槍匹馬在前,倒也沒急著動手,不緊不慢道:

    “當年燎原一戰(zhàn),天瑯王被本王斬于馬下,你我是不共戴天之仇,遇見本王,你該跑的?!?/br>
    夜驚堂要是能無損脫身,早就跑了,但左賢王的馬肯定比他們快,輕功怎么想也不可能比他們慢,掉頭就跑除了挫自身氣勢,沒任何意義。

    眼見左賢王直接挑明來意,夜驚堂手腕輕翻,取出了塊金牌:

    “在下夜驚堂,大魏天子親封武安侯,黑衙副指揮使,攜圣令暗中護送梁王幼子入瑯軒城商討通商事宜。左賢王是想代梁帝撕毀兩朝停戰(zhàn)盟約,挑起邊關戰(zhàn)事?”

    ?

    此言出,盆地里忽然安靜了下。

    蔣札虎和梵青禾余光瞄去,見夜驚堂手里拿著快‘如朕親臨’的金牌,眼底不由顯出訝異。

    而左賢王麾下門客也是眉頭一皺,杜潭清瞧見這牌子,知道事態(tài)有點失控,回頭詢問:

    “他是夜驚堂?”

    夜驚堂成為刀魁的事兒,基本上已經(jīng)傳遍南北兩朝,但和女帝的關系遠近,京城都沒幾個人知道,更不用說萬里之外的北梁。

    曹阿寧見此,上前答應道:

    “應該是。我以前幫鄔王營救廢帝,謀劃便是被夜驚堂挫敗,我結義兄弟徐白琳更是被此人所殺,柳千笙柳老也是被此人擒獲,這還是第一次瞧見真人?!?/br>
    許天應見狀,也咬牙切齒補充了一句:

    “燕王世子行刺的計劃,也是被此人破滅,我?guī)煾副闼烙诖速\之手!”

    杜潭清微微點頭,算是看出來了——這兩人和夜驚堂都有血海深仇,殺心很重。

    為此他還蹙眉安慰了一句:

    “此事涉及兩國邦交,不要被私仇沖昏頭腦,要以大局為重,聽王命行事?!?/br>
    說完后,杜潭清看向左賢王,詢問當前該如何處置。

    畢竟兩國停戰(zhàn)通商,是兩國天子互通國書定下的決議,涉及到南北兩朝方方面面。

    左賢王李锏權勢再大,也是‘王’不是帝,作為臣子擅殺南朝外使,若是導致兩國再起兵禍,梁帝怕是得提刀從燕京殺過來問問他是不是飄了。

    左賢王正面抵御梁洲軍和崖州左路軍,現(xiàn)在起戰(zhàn)事影響有多大,他遠比一個門客清楚。

    但他當年親手平定了西北王庭,而夜驚堂顯然有重整西海諸部的資格,如今還和南朝女帝關系密切,他要是能做出放虎歸山的事兒,那也不配坐在現(xiàn)在的位置了。

    眼見夜驚堂自報家門,左賢王語氣并沒有什么變化:

    “既然是南朝國使,遠道而來本王豈能不盡地主之誼,還請夜大人隨本王前往平夷城,等本王上書魏帝驗明身份,自會親自送夜大人出關?!?/br>
    夜驚堂要是真跟著過去,就算不莫名暴斃,也得以天瑯王世子的身份,被直接送去燕京當質(zhì)子,能恢復自由身除非是梁帝腦殼進水。

    為此夜驚堂直接道:“公務在身,需要即刻折返復命,王爺?shù)暮靡庠谙滦念I,改日必回登門拜謝?!?/br>
    “你下次登門,是來殺本王還是謝本王,你自己心里清楚?!?/br>
    左賢王沒有那么多廢話,直接抬手揮了揮:

    “你束手就擒,本王還得上書魏帝,探探南朝的口風,你不一定死。如果繼續(xù)油嘴滑舌,本王只能認為你冒充外使借機脫身,你拒不受捕乃至還手,都是意圖刺王殺駕,本王格殺甚至不用給南朝賠禮,該怎么選,你自己心里清楚。拿下。”

    “諾!”

    身后六名白馬門客,當即提著兵刃上前,朝三人壓來。

    夜驚堂提著長槍眉頭緊鎖,知道這一戰(zhàn)不可避免,當下也沒再言語,和蔣札虎余光對視一眼,統(tǒng)一了意見——設法打退,打不退就各奔東西。

    梵青禾哪里敢讓夜驚堂落入左賢王手上,當下也是從馬側取了根軟鞭,望向了殺過來的六人。

    ……

    蹄噠、蹄噠……

    萬丈金霞光灑在盆地之間,奔騰如雷的馬蹄聲遠傳千山。

    六匹白馬,猶如在茂密草地上急速穿插的六條白龍,四騎在前,兩騎從左右繞向背后,展開合圍之勢。

    夜驚堂三人騎馬站在盆地之間,目光停留在谷口的金甲身影之上。

    眼見距離拉近到三十米開外,夜驚堂眼神恢復了寧靜,右手輕翻橫舉起鳴龍槍,槍鋒向前直指左賢王,繼而手腕猛震。

    嘭——

    墨黑槍鋒劇顫,不過電光火石之間,九尺槍身便裹挾氣勁沖出,激射過茂密草地,槍身旋轉(zhuǎn)直接在草地上卷開一線長槽。

    颯——

    尖銳破風聲響近乎刺耳!

    四名處于前方的白馬武人,心里知道對面站著的兩人是誰,豈會有半點大意,發(fā)現(xiàn)夜驚堂動手,皆是目光驚悚,齊齊躍出馬背往左右躲閃。

    但他們馬上就發(fā)現(xiàn),鳴龍槍射的是左賢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