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俠且慢 第385節(jié)
第二章 江湖路人 中午時分,寒風(fēng)吹拂山谷間的石柱林,一片葬著無數(shù)英烈的墓園,躺在枯葉之間,只有些許老舊白碑探出了地面。 嚓嚓—— 尋常民夫打扮的劍雨華,手里拿著鏟子,一點點鏟掉碑林間沉淀甲子的枯葉泥土,露出了兩尺泥地下方的老舊石磚。 而石磚道路的來路,則是谷口外的一座小鎮(zhèn),鎮(zhèn)上只有幾百口人,來往商旅一般把這里叫傅家莊。 梁洲傅家放在三百年前,是梁洲頂流世家,在亂世中起家,曾為大燕打下半壁江山,榮華富貴持續(xù)了三百年,也為大燕鎮(zhèn)守了三百年江山,直至大燕末年舉家殉國,才徹底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之間。 劍雨華是傅家的直系子孫,為避禍改了姓,行走江湖的時間不算長,但其經(jīng)歷也算可圈可點——初出江湖便成了名聲在外的游俠,行至澤州被江湖豪門看中,化身豪門嫡傳改練劍法,而后被視為能接替劍圣名號的好苗子,還有了個一見鐘情的紅顏知己。 如果不出意外,劍雨華這一生會很波瀾壯闊,十年后有可能超越周赤陽,也可能比肩孫無極,就算比不上這二人,也可以在江湖上留下專屬于自己的一段傳奇。 但劍雨華做夢都沒想到,就在定下婚約的前夕,他遇到了一個變態(tài)! 劍雨華天賦公認的高,其他豪門年輕一輩扛大梁的人物,也不是沒打過交道,可能有吃力的時候,但從未出現(xiàn)被碾壓的情況。 結(jié)果和那剛冒頭的葉四郎交手,他直接被打的當(dāng)場自閉! 后來周懷禮和軒轅鴻志合伙指黑為白,他站出來作證后丟下兵器離開,是出于武人的俠肝義膽,但也不乏被打自閉后,覺得‘怎么努力都很難追上,回家種地算了’的情緒在其中。 如果只是天賦比他高也罷,偏偏那葉四郎品行也不比他差,他仗義執(zhí)言了一句,晚上被周懷禮找上門清理門戶,那個醉醺醺上門的刀客,他雖然沒看仔細,但事后從身高體態(tài)判斷,應(yīng)該就是葉四郎。 他只是說了句江湖人該說的話,葉四郎就冒出來不惜結(jié)下大仇,幫他擋下周懷禮救了他一命,可以說完全活成了他最向往的樣子。 從那之后,劍雨華再無重出江湖之心,只是隱姓埋名和紅顏在故鄉(xiāng)廝守。 梁洲本就偏遠,松露谷背靠洪山,更是偏遠之地,劍雨華近半年沒外出,也未曾了解過外面的情況。 不過他在家閑著沒事練武,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有宗師的水準(zhǔn)了。以葉四郎的天賦,現(xiàn)在少說也該觸及中游宗師的門檻了吧。 二十左右走到這個地步,未來可以說是板上釘釘?shù)陌舜罂?,如果彼此再交手一次,不知道他的‘風(fēng)波棍’,還能在葉四郎手下?lián)蝹€幾招…… 蹄噠、蹄噠…… 劍雨華清理著祖墳,正神游萬里之際,忽聽鎮(zhèn)子上傳來馬蹄響動。 轉(zhuǎn)眼看去,一匹赤紅色駿馬緩步走入鎮(zhèn)子,馬匹汗氣蒸騰、呼呵如雷,僅僅一出現(xiàn),就讓深秋清冷的小鎮(zhèn)出現(xiàn)了幾分燥熱之感。 而再看馬上之人,是個體型勻稱的江湖客,斗笠遮住半張臉,只能看到線條剛毅的下巴,馬側(cè)掛著一桿黑布包裹的長兵,從形制來看是長槍,長九尺半。 雖然只是一人一馬一槍,但往鎮(zhèn)上一站,卻有股千軍萬馬列陣般的壓迫力,饒是武藝不俗的劍雨華,都在此刻崩緊了心弦。 嚓嚓…… 劍雨華拿著長柄掃帚,緩步走出石柱林,來到了小鎮(zhèn)的街道上,遙遙看向馬上槍客,含笑招呼: “大俠來找人?” 馬上槍客看著深處的陵園,沉默片刻才開口: “你是傅家的后人?” 聲音清朗,聽起來只是個三十左右的年輕人,雖然話語平靜,但字里行間夾雜的那股氣勢,就好似穩(wěn)如山岳的精鋼寒鐵。 劍雨華意識到馬上之人,殺他可能都不用下馬,便把掃出靠在了墻邊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這鎮(zhèn)上都是傅家的守墓人后人,閣下以前沒聽說過?” “傅家太過愚忠,當(dāng)年若懂得審時度勢,不至于落得門庭衰敗至此的境地?!?/br> 槍客評價一番后,沒有再久留,輕夾馬腹朝著洪山方向行去。 劍雨華眼底有些莫名其妙,望著洪山方向,直至一人一馬完全消失,才暗暗松了口氣,回到了房舍里。 周家小姐如今已經(jīng)嫁為人婦,打扮的像個尋常人家的女子,正在屋里收拾著桌椅,見劍雨華回來,詢問道; “那是什么人?” “估計是崖州那邊過來的高手?!?/br> “是不是家里派來追殺我們的?” “放心,這里就在洪山腳下,水云劍潭惹不起洪山幫,不敢來這里鬧事?!?/br> “哦……” …… 蹄噠、蹄噠…… 駿馬奔馳在梁洲西部的荒野間,速度較之昨夜的風(fēng)馳電掣減緩了許多。 夜驚堂騎在馬上,連夜奔波難免有三分疲倦,不過眼神依舊清明,只是有點擔(dān)心胯下的寶馬會不會累出事兒。 昨天下午從瑯軒城出發(fā),這匹塞外神駒直接用幾個時辰跑到了黑石關(guān),約莫是尋常馬匹兩天的路程。 雖然看起來沒什么問題,但夜驚堂也不敢往死里跑,中途停下休息了半個時辰,而后才繼續(xù)出發(fā),等到天色大亮才出荒骨灘。 太后娘娘起初還靠在懷里說著閑話,但身體有點虛,夜驚堂也不可能主動聊些男男女女的話題勾起興趣,聊著聊著就開始犯困,靠在身上睡著了。 此時天亮了,夜驚堂低頭觀察了下情況,太后娘娘斜靠在懷里瞇著眼,氣色較之昨天暈倒好了很多,國泰民安般的微圓臉頰,甚至帶著一抹微紅,眼珠微動看起來是在做夢,不過并不清楚是什么夢。 夜驚堂想讓太后多睡會兒,便用斗笠擋住了臉頰,免得白天的亮光把她吵醒。 結(jié)果剛他手剛動,太后娘娘就渾身一抖,繼而驚醒過來,茫然看向左右,又坐起來勾了勾耳邊的頭發(fā): “本宮怎么睡著了……到哪兒了?” “馬上出荒骨灘,距離松露鎮(zhèn)還有兩百多里,日出怕是趕不上了……” 太后娘娘剛醒來還有點懵,稍微捋了下思緒,眼神才恢復(fù)正常,看向天空: “今天是陰天,去了也看不到,還是慢慢走,不要著急。愛妃呢?” “嘰……” 鉆到馬側(cè)行囊里睡覺的鳥鳥,稍微動彈了下,然后又沒了動靜。 太后娘娘探頭看了眼,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她見夜驚堂一天一夜沒合眼了,想想又抬起腿兒,在馬鞍上轉(zhuǎn)身,從側(cè)坐的姿勢變?yōu)榱蓑T著: “你一天沒合眼了,稍微休息下,本宮來騎馬?!?/br> 夜驚堂瞧見太后娘娘在身前折騰,明顯一愣,本來也沒拒絕,但馬上又感覺到不對——太后本來側(cè)坐著,貼在他腿間的只是腿側(cè),彼此接觸面并不大。 而現(xiàn)在轉(zhuǎn)了個身,背對著騎馬,兩人身體就是完美契合了,胯部剛好夾著軟軟的大桃子…… 夜驚堂感覺不對,怕沖撞到太后娘娘,往后挪了些許。 太后娘娘倒沒覺得這姿勢和方才有什么區(qū)別,背對夜驚堂還稍微放開了些,從夜驚堂手里接過韁繩,然后就猛夾馬腹,來了聲: “駕!” “嘶——” 結(jié)果胯下的塞外神駒,比想象中的要烈,剛才慢慢跑估計還憋壞了,太后娘娘猛然刺激,白色駿馬直接高抬前蹄,繼而就往前面竄了出去。 夜驚堂一個踉蹌,但尚能保持平衡,結(jié)果太后娘娘反倒是撞在他胸口,又滑到近前緊緊貼在了一起。他抬起手扶住太后肩膀,不大確定詢問: “太后娘娘,你確定會騎馬?” “本宮出身江州秦家,可是將門虎女,君子六藝樣樣精通,怎么可能不會騎馬。只是這些年在宮里,沒多少機會騎馬罷了……誒,馬鐙呢?” 太后娘娘雙手握著韁繩,想把宮鞋套進銅制馬鐙里,結(jié)果腳兒勾了半天都沒找到,便低頭打量,然后表情就是一僵。 這匹從巫馬部借來的寶馬,是巫馬部的寶貝疙瘩,無論爆發(fā)力還是耐力,都不輸左賢王那匹戰(zhàn)馬,而體型也相差無幾。 夜驚堂騎在馬上,馬鐙自然是特意調(diào)過的,他踩著剛剛好。而太后娘娘的個頭,騎在寬大馬鞍上的姿勢就已經(jīng)有點費力,腳兒懸空的情況,距離馬鐙還有幾寸,根本就夠不到! 夜驚堂偏頭瞧見此景,嘴唇張了張,看起來是想笑,但是沒敢,只是抬手接過了韁繩: “還是我來吧。” 太后娘娘可能是覺得有點丟人,也就沒堅持了,老實坐在了馬鞍前面。不過這么一折騰,兩人姿勢就變成了夜驚堂坐在后面,雙手繞過太后娘娘兩側(cè),持著韁繩騎馬,把她環(huán)在了懷里。 太后娘娘安全感倒是十足,但手有點不知道往哪里放,就雙臂環(huán)胸,打量起了曠野景色。 而夜驚堂這個騎姿,說起來比剛才難受多了。雙臂把太后環(huán)在中間,發(fā)髻幾乎就貼在下巴上,女人香沁入鼻尖,想聞不到都難;這也罷了,太后還看抱著胳膊擠胸,尺寸還本就不小,就在眼皮子底下。 夜驚堂為防身體出現(xiàn)異樣,當(dāng)下也只能抬頭望天,以鼻孔看路前行…… …… 梁洲東南是戈壁平原,而到了西北部則逐漸出現(xiàn)丘陵地帶,直至被洪山擋住去路。 洪山和黃明山同屬一條山脈,只是叫法不同,從黃明山過去是不歸原,而從洪山這邊翻過去就到了沙州。 夜驚堂以前走鏢經(jīng)常來往兩州,走的是望河埡商路,也就是洪山幫鄭坤的地盤;而如今要去的洪山幫的花佛寨,得往主峰方向走,路線要偏一點,不過也算熟門熟路。 因為太后娘娘氣色漸好,夜驚堂也沒讓借來的馬豁出命跑,沿途走幾十里就歇歇,直至下午時分,才到了山脈外圍松露谷附近。 黃昏日暮,天空陰沉沉的沒太多光亮。 夜驚堂騎著大白馬,走向視野盡頭的小鎮(zhèn),太后娘娘則抬眼望著遠山之上的雪頂,眼底頗為驚奇: “這還沒入冬,哪邊就有雪了?” 夜驚堂對此見怪不怪,解釋道: “這邊和中原不一樣,地勢很高,九十月就開始下大雪,洪山上面常年都有雪頂;去年這個時候,已經(jīng)大雪封山,望河埡那邊都過不去,我還在那邊堵了七八天,差點沒能回家過年……” 太后娘娘出生在四季如春的江州,去京城前就只在書上看過雪,心里一直都挺喜歡那銀裝素裹的場面,聽見這話,自然是心頭大動,有點期待下雪的場面。 兩人閑談之間,逐漸接近位于石柱林外圍的鎮(zhèn)子。 夜驚堂本來沒注意太多,只是和太后娘娘講著過往故事,而站在肩膀上尋找吃飯地方的鳥鳥,眼力相當(dāng)驚人,掃視一圈后,望向了鎮(zhèn)上一個在修補房頂?shù)臐h子: “嘰嘰!” 夜驚堂聽見示警,眉頭自然一皺,下意識右手摟住太后娘娘的小腰,左手握住了腰后刀柄。 而太后娘娘猝不及防,臉色發(fā)紅,抓著環(huán)住腰間的大手,有些無措道: “怎么了?” 夜驚堂并未回應(yīng),只是蹙眉打量鳥鳥示意的方向,看到了在房頂上修修補補的年輕男子,但距離尚有兩里,又是側(cè)面對著,感覺陌生又眼熟,第一時間還真沒認出是誰,便低聲詢問: “是什么人?” “嘰嘰……” 鳥鳥眼力比人厲害太多,對敵人更是很敏感,當(dāng)下跳起來就是一個橫向飛踢,爪爪蹬在夜驚堂的胸口。 夜驚堂稍作回想,頓時想起了是曾經(jīng)在周家,一個兔子蹬鷹把他踹湖里面的劍雨華,眼底不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