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俠且慢 第494節(jié)
…… 沙沙沙~ 天色已經(jīng)黑了下來,沿河長街燈火璀璨,后方巷弄中卻少見光影,細細密密的雨聲,成了青石巷中唯一的動靜。 在青機閣位列老三的梁上燕,獨自蹲在距離文星閣挺遠的巷子里,把細如蛛絲的銀蠶絲,小心翼翼套在墻邊雜物堆的木架子上。 梁上燕昨天晚上去過國師府外,但并未探查到夜驚堂的蹤跡,便改用了守株待兔的法子,藏在距離很遠的山上,等著目標出現(xiàn)。 而事實也如十二樓所料,只要是來江州的人,無論富貴與否,都會來十里雁街逛逛,這就和去了京城必到梧桐街一樣,沒去過等同于白來。 梁上燕等到今天中午,便發(fā)現(xiàn)有一對男女相伴離開國公府,朝著雁街而來,雖然距離很遠又撐著傘,看不清相貌,但不似家丁仆役,孤男寡女出門也不帶隨從,很有可能就是夜驚堂。 梁上燕作為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殺手,干的是用命換錢的買賣,在進入這行那天起,就知道遲早會死在某一次辦事的路上,并不惜命。 但不惜命,不代表能接受死的像條雜魚,梁上燕知道夜驚堂的本事,真撞上了,十個他都不一定夠死,此行就沒真動手的打算,純粹是干一行愛一行,為了保住青機閣的聲譽,過來意思一下。 按照梁上燕的計劃,是找到個合適的機會,給夜驚堂放個暗箭就跑,然后讓十二樓在墻上留句詩,證明刺殺夜驚堂的事兒是他們干的。 這樣南北兩朝江湖,就知道青機閣確實頭鐵講信譽,只要收了錢,必死的事兒都會舍命再嘗試一次。 而他倆也能安然脫身,沒殺掉夜驚堂是因為夜驚堂太厲害,能跑掉是他們本事,江湖人總不能罵他倆為什么沒死在當場。 雖然計劃很美好,但實際cao作起來卻有點麻煩——真隔著百十丈放一箭射武魁,傻子都知道他倆在做戲,而且真射箭,可能箭沒落地,夜驚堂都先到臉上了,畢竟武魁飛的可比箭快。 而離近丟飛刀也一樣,他只要冒頭就會被夜驚堂盯上,能讓他跑了,除非是夜驚堂懶得追。 梁上燕琢磨半天,動手能活下來的唯一可能,就是在人煙稀少的巷子里弄個陷阱,再設法把夜驚堂引過來,踩過去就炸開。 這樣動靜大驚動街坊,刺殺的消息能傳出去,還不用本人在場,可謂兩全其美。 梁上燕知道武魁的聽感有多強,為此一直在高處用千里鏡追蹤,此時動手,也是在距離文星閣一整條巷子的暗處偷偷摸摸來,按理說不可能被發(fā)現(xiàn)蹤跡。 但可惜的是,他并不知道夜驚堂身邊那個女人,是大魏女皇帝,遠比夜驚堂這黑衙閻王要可怕。 梁上燕小心翼翼布置著機關,即將完工之際,忽然聽到遠處傳來聲響: 滴滴答答~ 雨珠砸在傘面,又順著傘骨滑落的聲音。 梁上燕動作一頓,余光往側面看去。 距離約莫十余丈的一棟鋪面后門處,掛著個隨風飄搖的昏黃燈籠,光線照亮了周邊丈余方圓。 一道黑影不知何時出現(xiàn),右手持著油紙傘,靜立在簌簌小雨之中,背光看不到臉,只能瞧見腰間泛著黃銅色澤的刀首銅環(huán),整個人猶如無聲出現(xiàn)在巷子里的索命無常,正用一雙幽暗眸子看著他。 沙沙沙…… 青石老巷在此刻陷入死寂。 梁上燕余光看了下靠在雜物堆旁的佩刀,稍許沉默后,又繼續(xù)在雜物中撥弄,做出撿破爛的模樣。 而立在后門處的夜驚堂,并未靠近或者拔刀,而是遙遙開口: “三更半夜,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聲音清朗威嚴,透過雨幕直接傳入耳中。 梁上燕動作頓了下,似是才發(fā)現(xiàn),轉過頭面帶不悅,上下打量道: “閣下哪條道上的?” 夜驚堂手腕輕翻滑出一塊腰牌: “差人。” 梁上燕注視一瞬后,就如同偷雞摸狗被逮住的江湖潑皮,抓起刀掉頭就跑。 夜驚堂已經(jīng)在遠處盯了片刻,看出此人行蹤鬼祟,并未被這過人演技蒙騙,右手松開雨傘,雙腳同時發(fā)力。 嗆啷—— 雨下青石老巷,寒芒一閃! 滿巷風雨被氣勁牽動,看起來好似有一道強風從圍墻之間席卷而過。 梁上燕察覺不對,心中毛骨悚然,前奔之勢驟然加快,半途轉身佩刀出鞘。 嚓~ 但身體尚未轉回來,便發(fā)現(xiàn)強風從身上一掃而過。等到完全轉回身形,擺出應敵之姿,逼近的寒芒已經(jīng)無影無蹤。 而短暫消失的黑色鬼影,又回到了燈籠下,傘在手,刀歸鞘,就好似從來沒有動過,只有屋檐下劇烈擺蕩的燈籠,證明著轉瞬之前這里掀起過風波。 梁上燕精神高度集中,身體卻陷入僵硬,右手握著出鞘一半的佩刀,死死盯著遠處始終未看清臉的黑影,過了片刻,肋下才傳來刺痛,血水順著衣袍,和雨水一道滴落在了青磚上。 滴滴答答…… 梁上燕緊緊握著刀柄,并沒有低頭去看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傷口,雙眼凝視前方人影許久,才開口說出一句: “好快的刀?!?/br> 夜驚堂右手撐傘,除開衣袍上多了幾點雨水,并無其他變化,淡然開口道: “交代出幕后主使,可以從輕發(fā)落?!?/br> 只是一刀,梁上燕便可以確定面前之人,是此行要對付的大魏活閻王,自知絕無生還可能,想想收回了佩刀,在雨中站直身形,坦然道: “青機閣梁上燕。國有國法,行有行規(guī),此行目的,夜大俠應該明白。” 夜驚堂蹙眉想了想,沒搞懂,詢問道: “來送死?” 梁上燕本想否認,但事實好像沒區(qū)別,便點了點頭: “差不多?!?/br> “……” 夜驚堂一時無言,想想評價道: “青龍會倒是對得起江湖名聲,看你是條漢子,給你留個全尸?!?/br> 說罷便準備送走這腦子里不知裝著什么的職業(yè)殺手。 但也就在此時! 嗖嗖嗖—— 三枚圓珠,從不遠處的樓閣屋脊激射而來,在巷道上空爆開,繼而白霧如同瀑布般拋灑,瞬間遮蔽了整條巷道。 夜驚堂手按佩刀紋絲未動,瞄向樓閣上方: “送一個還不夠?” 樓閣上方并無人影,但柱子上多了行用劍刻出的細微字跡——多情最是西樓月,照見春風十二回。 這行字本來是完事后刻在尸體旁邊的,提前寫出來,顯然是擔心出手后,沒機會證明身份。 白霧彌漫的巷道中沒有任何雜音,肋下血流如注的梁上燕,眼神也恢復了寧靜,手握刀柄微微躬身,做蓄勢待發(fā)之姿。 夜驚堂并未搭理一個傷患,蹙眉感知周邊風吹草動,結果意外發(fā)現(xiàn),竟然探查不到十二樓的氣息蹤跡。 十二樓作為北梁位列第二的刺客,青龍會的雙花紅棍,實力毋庸置疑,能在雨中把行跡壓到這種地步,隱匿潛行的本事恐怕超越了大部分武魁,畢竟沒有那個正經(jīng)武人,會去專精這方面的造詣。 夜驚謹慎注意圍墻兩側,等待不過一瞬后,側后方墻頭猝然沖出一道白影。 嚓—— 夜驚堂腰刀出鞘,不等梁上燕前踏步,身形已經(jīng)到了墻頭之上,刀鋒回旋橫削。 刺啦~ 沖出的白影,瞬間一分為二被腰斬,但斷開的卻是兩片白袍。 咻! 也是同一時刻,凄厲劍鳴自腳下響起。 夜驚堂雙腳尚未踩在圍墻之上,下方彌漫的白霧間,便出現(xiàn)了一道漩渦,銀色劍刃在前,眨眼便來到了腿彎。 這一劍比徐野棠要刁鉆太多,算準了夜驚堂的落腳位置,時機角度都無可挑剔,甚至卡主的夜驚堂收刀回防的距離死角。 如果換做尋常武人,這一劍即便不斷腿,也得重傷膝蓋。 但武魁便是武魁,某一方面可能弱于專精旁門左道的頂尖高手,但綜合實力肯定碾壓尋常武人。 夜驚堂見勢不對,根本沒有收刀,而是雙腳當空合攏夾住劍刃,未等劍鋒回轉氣勁爆開,整個人便如同隨風柳葉般躍起,無聲落在了外街一根掛著燈籠的長桿頂端,甚至沒有驚動下方往巷子里茫然打量的路人。 嗖嗖嗖嗖—— 數(shù)枚珠子飛出暗巷,再度在沿河街面上炸開,白霧四處飛散,遮蔽了大半視野;茫然駐足的行人,此時才開始逃竄躲避: “怎么回事?” “這什么東西……” …… 夜驚堂立在長桿頂端,佩刀換到了右手,目光在雨霧之中打量,因為沒鎖定十二樓的位置,還開口夸贊了一句: “好功夫。” “過獎?!?/br> 回應接踵而至,與之同時到來的,是身側酒樓窗內刺出的一柄佩劍。 夜驚堂站在燈籠上方,距離沿街酒樓不過三尺,銀色劍鋒刺破窗紙,幾乎和劍鳴聲同時抵達左側脖頸,根本不給任何反應機會。 這種程度的突襲,基本上是武魁之下能達到的極限,蔣札虎、軒轅朝等走硬開硬打路數(shù)的武魁,都沒法爆發(fā)出這種駭人劍速。 但夜驚堂是毫無疑問的最快刀客,這種突襲速度,對他來說還是太慢了。 只見窗紙被刺破瞬間,夜驚堂已經(jīng)抬起左手,雙指分毫不差夾住即將臨身的劍刃,繼而一擰! 叮~ 質地精良的銀色寶劍,瞬間崩斷了劍尖,酒樓中也傳出窗戶破碎的聲響。 夜驚堂頭也沒回,便左手輕翻,夾著劍尖往側面拋射而出。 咻—— 兩寸劍尖,脫手而出化為一條銀線劃過雨幕,穿透酒樓墻壁甚至沒帶起多大動靜,又從側面透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