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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俠且慢 第564節(jié)

    “……”

    田無量縱橫江湖一輩子,聽見這話還有點不服氣,但心底也明白,面前這黑袍公子,弄死他只需要一指頭,而天瑯湖附近還有多少條這樣的大龍,根本說不準,稍作猶豫后,還是拱手:

    “在下盡力,只望大俠不要食言?!?/br>
    夜驚堂沒有回應,翻身上了馬匹。

    東方離人在外人面前,氣場被堂堂大人碾壓,這時候也不好喧主奪賓了,默默上馬坐在了背后,一起朝著平夷城繼續(xù)行去……

    第五章 平夷城

    夜半時分,平夷城的墻頭上,依舊有大隊兵馬來回上巡視;城內(nèi)較之往日,要熱鬧上許多,來自南北兩朝或西海各部的商賈,因為荒原太亂不敢走,都逗留在了城內(nèi),等待著這場風波的結束。

    平夷城是左賢王麾下軍事重鎮(zhèn),主要用來提防勾陳部叛亂、梁王北上,同時也能馳援中線的崖州天門峽關口,而左賢王府面向南方的情報部門,也設立在這里,不過明面上的身份,為白梟營的緝盜司,從外部看去,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衙門。

    夜深人靜,衙門側面的一間班房里,兩個負責在外搜集情報的探子,正匯報著情況:

    “燎原上來的江湖賊子很多,不過都較為安分,沒有大量往王城移動的跡象……”

    “田無量那邊情況如何?”

    “風平浪靜,看樣子只是想要那一株雪湖花,拿了應該就會離開……”

    “哼!敢殺我白梟營的人,若非當前事態(tài)嚴峻抽不開身,老夫非得帶人滅了那老匹夫……”

    ……

    賈勝子在書桌前端坐,持筆記錄著各種消息。

    而衙門前院的幾間房中,則是隨時待命的白梟營精銳,彼此也在聊著外面的情況。

    許天應作為陸截云的嫡傳,雖然繼承‘跑魁’有點才不配位,但武學造詣放在白梟營中確實是拔尖的,為此住處也豪華一些,專門給安排了一間獨院居住,平時也不用出去跑腿,只有必要時才會出面辦事兒。

    因為賈勝子等人尚處歸國審查階段,不能回西海都護府,說起來也沒啥差事要辦,許天應無事可做之下,已經(jīng)開始養(yǎng)生了,坐在書房的茶海前,慢條斯理泡著功夫茶。

    曹阿寧也在書房中,神色較之往日,明顯多了幾分愁色。

    曹阿寧記事起就在皇城大內(nèi),被曹公公收為義子,雖然曹公公性格一絲不茍,幾乎沒有私人感情,并不算慈父,但武藝傾囊相授的恩情放在這里。

    曹阿寧從來不否認自己是個貪慕權勢的小人,誰強跟誰混,根本沒有確切立場,去年劫黑衙地牢,甚至還利用過義父,去試探女帝的深淺。

    但那時候,是知道義父還有用,即便一心求死,女帝也不會下殺手。

    而如今則不然,女帝有了夜大閻王,義父已經(jīng)失去了存在的意義,現(xiàn)在放義父出來,就是讓義父有始有終、死得其所,以大內(nèi)總管的身份,在臨終前為東方氏辦完最后一件事。

    曹阿寧是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的太監(jiān),義父在時,他人生尚有來路。

    而義父一死,他就徹底成了江湖浪人,活著無人知曉、死了沒人在意,就如同一條流浪鄉(xiāng)野的野狗,這世道再波瀾壯闊,和他還有什么關系?

    曹阿寧不一定把曹公公當父親,但曹公公確實是這世上唯一和他有感情牽絆的人。

    曹公公帶著幾個人,跑去西海都護府搶雪湖花,注定是有去無回了。

    曹阿寧沒法勸阻,也沒能力扭轉局勢,此時在茶廳里來回踱步,時而望向北方輕嘆一聲,已經(jīng)良久沒有言語。

    許天應受師父牽連,從大魏的江湖天驕,變成了孤身涉險潛伏敵國的暗樁,內(nèi)心深處其實也憋屈,見曹阿寧長吁短嘆,開口勸道:

    “曹千歲鎮(zhèn)守皇城一甲子,終其一生沒出過半點紕漏,老來能在這西北敵疆,轟轟烈烈打完最后一場,說起來也算善始善終。這種梟雄人物,若是真默默老死在了床上,才是真遺憾……”

    曹阿寧在窗口回過身來,皺眉道:

    “你說的倒是輕巧。要是真能起點作用,用一死換來甲子功業(yè),我高興還來不及;但曹公在地牢關了十年,本身也只善守不善攻,跑去找左賢王麻煩,和送死有什么區(qū)別?”

    許天應見識過左賢王的霸道,若非薛白錦偷襲,一挑三不一定會輸。曹千歲體魄再堅韌,遇上了也只能被動挨打,區(qū)別只是比尋常武魁撐得久,根本沒制勝點。

    許天應稍作斟酌:“曹千歲應該不會硬莽,只要設法潛入西海都護府,偷到了雪湖花,讓屬下拼死突圍,曹千歲舍命攔住左賢王,應該還是有機會?!?/br>
    “左賢王又不是一個人,手下還有一眾高手,曹公托住了左賢王一人又能如何?”

    曹阿寧雙手負后,有些惱火道:

    “這夜大閻王也是,以前最不想見他的時候,只要一轉頭,他準站背后把人嚇個半死?,F(xiàn)在可好,消息都送過去半個月了,盼星星盼月亮盼著他來,結果脖子擰斷都不見人?!?/br>
    許天應本想接話,結果余光看向窗外,身體忽然坐直了幾分,表情也稍顯古怪:

    “那你就反著來,試試不想見?”

    “我怎么反著來?我總不能背地里說夜大閻王磨磨蹭蹭和娘們一樣,一轉頭他就……嘶——!”

    曹阿寧說話之間,本能回頭看了看,想試試自己的大召喚術靈不靈。

    結果可好,回頭就發(fā)現(xiàn)背后的窗外,站著個身著黑袍的冷峻男子,頭戴斗笠雙手負后,那雙如同十殿閻羅般的眸子正看著他。

    ?!

    曹阿寧和撞鬼了似的臉色一白,腿都軟了下,反應過來后,又看向許天應:

    “你狗日的……”

    夜驚堂剛從燎原過來,因為身在白梟營的分部,不能太過張揚,當下還是微微抬手示意稍安勿躁,而后進入茶廳內(nèi):

    “剛從江州千里加急過來,確實有點慢,讓你們久等了。”

    曹阿寧剛還在背后說閻王爺壞話,閻王直接上門了,心里別提多尷尬,連忙拱手道:

    “不慢不慢,很快了,剛才卑職也就是開個玩笑,還請夜國公勿怪……”

    夜驚堂怎么可能把這種玩笑放在心底,來到茶案旁坐下,開門見山道:

    “你們可打探到曹公目前在什么地方?”

    曹阿寧雖然沒法回西海都護府,但最近肯定在密切關注,當下連忙把茶壺拿起來,給夜驚堂倒茶:

    “曹公位置尚不清楚,但據(jù)我私下打探,明天中午應該會有一批陰干的雪湖花,自天瑯湖送往湖東道,左賢王府讓我等密切注意平夷城周邊江湖人的動向,以免路上出現(xiàn)閃失。

    “曹公戰(zhàn)力不及夜國公,帶的屬下也不多,不可能強沖刑獄,我估摸很可能會在路上動手……”

    夜驚堂示意曹阿寧也坐下:

    “這批雪湖花有多少?隨行有哪些人?”

    曹阿寧在茶案對面就坐,仔細想了想:

    “據(jù)我所知,雪湖花封裝的盒子,最初是由大梁朝打造,材質(zhì)是崖山玉,一盒裝半斤,用以賞賜諸侯國;后來歷代西北王庭,也用此物裝雪湖花,作為國禮送給南北兩朝。

    “雪湖花是藥材,還要存放幾十年,不敢出半點閃失,這種封裝之法,用了數(shù)朝都沒出岔子,北梁肯定也不敢亂改規(guī)格。為此要送的話,應該就是一兩盒,屆時應該會是兩到三只隊伍分開走,用以混淆視聽……”

    雪湖花入藥,用兩三錢都算大方子,半斤陰干的雪湖花,足以練一顆天瑯珠出來了,數(shù)量絕對不少。

    夜驚堂略微斟酌,又詢問道:

    “可知確切路線、護送之人身份?”

    曹阿寧搖了搖頭:“路線恐怕得等出發(fā)的時候才會確定,目前沒人知道。至于護送之人,北梁毒圣師道玉肯定在其中,還有白梟營的幾大統(tǒng)領和最近招募的江湖高手,以及精銳騎兵……”

    夜驚堂略顯疑惑:“左賢王最近還招攬了江湖高手?”

    曹阿寧點頭:“來天瑯湖的江湖人,胃口最大也就求兩副藥的雪湖花,左賢王給得起,最近招攬了不少江湖猛人,其中最厲害的應該是謝劍蘭?!?/br>
    “謝劍蘭?”

    夜驚堂蹙眉回想了下,并沒有聽說過這號人。

    許天應見此插話道:“以前是北梁瑯州府謝家的少爺,將門出身、善使大戟,十七八歲便名揚北梁,經(jīng)常被人拿來和花翎比較,說什么‘扇動風隨浪子至、劍蘭花發(fā)更何時?’。

    “謝劍蘭當年名頭不小,只可惜后來因為情傷,二十歲就退了江湖,近十年未曾露面,前些日子才忽然到了左賢王府。據(jù)白梟營的人說,左賢王是親自出面待客,彼此也沒起沖突,我估計是來求藥,雙方談攏了……”

    夜驚堂聽到這個,不由暗暗蹙眉,覺得這個人物的倒是有點棘手。

    江湖上有句老話,叫‘寧踩老仙,莫欺年少’,意思是行走江湖,寧可得罪那些功成名就的老梟雄,也別輕易得罪剛冒頭的好苗子。

    因為功成名就的老梟雄,比如軒轅朝、陸截云這些人,天賦已經(jīng)在年輕時爆發(fā)完了,武藝很難再大幅度攀升,就算得罪了,心里也有個數(shù),知道該躲多遠。

    年輕人不一樣,潛力沒法估量,就比如蔣札虎,柳千笙當年結仇了,又沒斬草除根,就算他是八魁又如何?蔣札虎十年后回來,照樣打的柳千笙一點脾氣沒有。

    而最顯著的例子,莫過于夜驚堂自己,水云劍潭不長眼招惹了他,如今周懷禮墳都遷出祖陵了,周家整天提心吊膽,生怕夜驚堂忽然上門。

    謝劍蘭十年前能和花翎相提并論,天賦肯定不差,因為情傷退隱也沒受暗傷,這十年下來若是一直在潛心習武,如今成長到什么地步根本沒法預估。

    這樣的人大魏其實也有,比如軒轅天罡,三十年前就在云澤三杰中位列榜首,也沒受傷,要是重出江湖,說不定現(xiàn)在比他老子軒轅朝還厲害,只是因為他義父的事兒,軒轅天罡已經(jīng)對江湖心灰意冷,不愿再出山罷了。

    夜驚堂略微斟酌了片刻,詢問道:

    “謝劍蘭既然金盆洗手,怎么又出了山?”

    許天應搖頭道:“這就不清楚了,此人應該比師道玉難對付,夜大人還是當心些;另外,江湖上的深水老王八可不少,即便帶著暗傷后繼無力,舍命一擊還是不容小覷……”

    曹阿寧聽到這里,也點頭道:“沒錯。我回來的時候,就在燎原遇到了天牝道昔日霸主田無量,一手雷公棍出神入化,恐怕已經(jīng)有了武魁的水準……”

    夜驚堂微微抬手:“剛打服,去天瑯湖幫我搶商隊去了?!?/br>
    “……”

    曹阿寧張了張嘴,憋了半天沒說出話來,便點了點頭:

    “那就好,是卑職多慮了……”

    江湖上深水老王八確實不少,但能來搶雪湖花的,大部分都是柳千笙、田無量這種身懷暗疾的江湖失路人。

    孫老劍圣這類功成名就主動退隱的世外高人,根本不會來參與這種江湖事,來了夜驚堂現(xiàn)在其實也不忌憚。

    而軒轅天罡、謝劍蘭這類人,終究是極少數(shù),南北江湖加起來也沒幾個,真遇上了無非多注意點別輕敵,再怎么厲害,也不可能真把他按住。

    夜驚堂商談片刻,大略了解完信息后,便起身道:

    “我先告辭了。左賢王既然沒讓你們回西海都護府,此事你們就別參與,等左賢王人手不夠用后,應該會召你們回去應急?!?/br>
    許天應起身恭送,曹阿寧則有點遲疑,想了想還是道:

    “還望夜國公能注意下曹公……”

    “這我自有分寸。”

    夜驚堂說完之后,輕身一躍便消失在了房間里……

    ……

    衙門坐落于平夷城的西南角,因為白梟營的赫赫兇名,敢在附近走動的江湖閑人極少,而求安穩(wěn)的商賈,則多喜歡在附近落腳,為此周邊開了不少客棧酒樓。

    夜驚堂和笨笨連夜入城,住的地方其實就在衙門的斜對面。

    夜驚堂聊完公事后,從衙門出來,很快來到了客棧里,剛剛進入房間,就看到做黑衣女俠打扮的大笨笨,雙臂環(huán)胸站在窗口,從窗戶打開的縫隙里看著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