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俠且慢 第780節(jié)
武人不經(jīng)歷生死實戰(zhàn),技法造詣便很難有所精進,哪怕是冰坨坨也是如此。 神塵和尚常年不問世,也沒殺過人,他本以為只是功力深厚,技法上談不上出神入化。 但萬萬沒想到,神塵和尚竟然把一群惡人關起來,讓這些人想盡一切辦法越獄。 他若是有個不屈不撓天賦不錯的挑戰(zhàn)者,整天琢磨花活給他找事,用不了幾個月技法造詣就能上天。 而神塵和尚如此練了幾十年,恐怕只要是人能想出來的花活,神塵和尚都見識過,這技法造詣和戰(zhàn)斗經(jīng)驗,應該早就打磨到無懈可擊了。 夜驚堂沉默一瞬后,開口道: “原來如此。不過這一刀已經(jīng)過時了,我有更快的,方才想殺你,你已經(jīng)死了?!?/br> 卞元烈并非沒眼力,收起佩刀,從地上拔出長槍: “八步狂刀,有進無退,講究個一刀制敵。老夫以盡全力,你卻收放自如,這局自然算你贏,咱們再打一場?!?/br> 夜驚堂也不急著追華伯父,當下并未拒絕,抬起手來,后方的佘龍,當即把鳴龍槍遠遠拋出。 颯~ 夜驚堂當空接住,九尺長槍橫于身后: “我槍法霸道,以閣下的功力擋不住,你先出手吧?!?/br> 卞元烈見此,心神高度集中,雙手握九尺大槍,抖了幾個槍花: 呼呼~ 嘭! 繼而猝然前沖,手中長槍如九尺游龍,在身前帶出無數(shù)殘影,指向夜驚堂全身各處,用的正是崖州赫赫有名的游龍槍。 夜驚堂單手握槍紋絲不動,直至暴雨般的槍鋒到了丈余開外,才長槍前抬,精準無誤擊中槍鋒,同時推槍前刺。 叮~ 只是一聲脆響,雙方動作便戛然而止 卞元烈雙手握槍渾身僵硬,低眼看了看停在咽喉之前的槍鋒,眼底滿是驚艷: “好功夫!這是什么槍法?” “一聲響。剛琢磨出來?!?/br> “一聲響……好名字。” 夜驚堂收回長槍,輕嘆道: “閣下刀槍都練的不錯,但走的皆是他人之路,沒自己的東西,不可能是我對手,打再多場也一樣?!?/br> 卞元烈把長槍插在地上,臉上多出了一抹唏噓: “我要是有自己的東西,還能和你打個旗鼓相當,豈會被神塵禿驢關到今天?木樁子便是木樁子,死前能見識下當代的天驕,也知足了。動手吧,死在魏朝手下,老夫也算有始有終?!?/br> 夜驚堂要殺早就殺了,不殺是因為這被關了五十多年的老頭子講點武德,而且和他確實沒啥關系,沒有殺的理由。 眼見卞元烈一心求死,夜驚堂倒也沒直接回絕,而是在懷里摸了摸,悄悄取出了一塊牌子,晃了一下。 卞元烈仰著脖子等死,結果抬眼一看,卻見夜驚堂手中的黑色牌子上,赫然寫著八個大字: 燕魂不滅,烈志平天! ? 卞元烈慷慨就義的神情,明顯呆了下,作為曾經(jīng)試圖復國的大燕殘黨,他很清楚這八個字,是各地殘黨‘反魏復燕’的口號。 再低頭看向自己的腰牌,結果發(fā)現(xiàn)差不多,明顯都是大燕制式…… ?? 卞元烈抬眼望向夜驚堂,眼神rou眼可見的化為了茫然,似乎剛樹立的世界觀都崩塌了。 腦中千頭萬緒化為一句話,估計是——就你這濃眉大眼的,能他娘和老夫一樣是大燕余孽? 這不離譜嗎這? 夜驚堂不動聲色把腰牌收起來,悄悄擺手: “走吧走吧,想死去找呂太清,別壞我大事?!?/br> “……?” 卞元烈顯然有點懵,但夜驚堂如果真和大燕有關系,他再送人頭,就是死在自己人手上,顯然有點死不瞑目了。 卞元烈本想問兩句,但周圍還有那么多人,問這種事情顯然不太合適。 為此沉默一瞬后,卞元烈還是本著不可信其無的心理,撓了撓白頭發(fā),轉身離去,走出幾步后,還回過頭看了看,滿臉都是欲言又止…… 第三十三章 貧僧也略懂一些拳腳 “鐺~鐺鐺……” “天南里來北荒去~阿郎走到天涯山~尋遍山海無處覓呀~老娘在何方……” 蒼涼曲調依舊在胡楊樹下回響,但為壯士送行的悲壯與唏噓,卻變成了毫無興致的平鋪直敘。 說書先生抱著三弦,看著方才還視死如歸的卞元烈,一步三回頭的走回來,心頭難免嘀咕了一句:白瞎老夫熱血沸騰半天,還以為多轟轟烈烈…… 夜驚堂提著鳴龍槍立在原地,待卞元烈走遠后,望向大漠深處。 起先遁走的李嗣等人,在跑出極遠之后,于一處沙丘上方,邊跑邊回頭觀望戰(zhàn)果;發(fā)現(xiàn)卞元烈比劃兩下就知難而退,當即便沖下沙丘不見了蹤跡。 夜驚堂見此自然沒去趕盡殺絕,轉身走向等待的笨笨等人,準備繼續(xù)去研究那塊石碑。 幾個姑娘乃至黑衙人手,瞧見卞元烈先是慷慨赴死,結果馬上又撓著頭走了,顯然有點不明所以。 太后娘娘站在東方離人身邊,小聲詢問: “夜驚堂方才掏了什么東西?怎么那老頭話也不說便走了?” 東方離人也不清楚,只是在琢磨方才那招‘一聲響’,夜驚堂為什么沒教她。 而駱凝作為教主夫人,倒是猜到夜驚堂拿出什么東西,眼神稍顯古怪,本想湊到三娘耳邊說兩句。 但話語尚未出口,遠處的沙丘后便傳來聲響,繼而駱凝臉色就渾身一震! 踏、踏…… 卞元烈剛走到胡楊樹下,本欲拿起酒壺來一口壓壓驚,結果抬眼便看到,后方的沙丘后出現(xiàn)了一道和尚。 和尚看面相五十余歲,穿著黃褐色的僧袍,頭頂有九個結疤,行走間一直看著遠方的駱凝,在走過胡楊林后,便頓住腳步,而后輕撩僧袍,對著東南方跪了下來。 “鄒泉明!” 寂靜沙海中,猝然響起一聲凄厲嬌斥! 眾人轉頭看去,卻見向來冷清恬靜的駱凝,雙眸已經(jīng)因為悲憤而化為了血紅,整個人就如同被激怒的豹子,拔出了腰間泣水劍飛身上前,卻被眼疾手快的三娘,追上去一把摟住: “凝兒!你……” 駱凝可能是頭一次顯露出歇斯底里,拿三尺青鋒指向遠處的和尚,怒聲道: “你這白眼狼,還我爹娘!……” 話語中夾雜滔天恨意,聽到讓人心悸。 夜驚堂瞧見此景,眉頭自然皺了起來,提著鳴龍槍轉身,看向不遠處的和尚: “你就是當年東陵山莊的大師兄鄒泉明?” 面向江州跪拜的和尚,神色出奇的平靜,只是微微頷首: “貧僧法號悟念,也是當年害的恩師家破人亡的鄒泉明?!?/br> “你可還有什么要說的?” 鄒泉明搖了搖頭,并沒有言語,畢竟他的事,江州江湖無人不曉。 鄒泉明出生于大魏開國后不久,和大部分經(jīng)歷國難的孩童一樣,父母窮困難以維持生計,四五歲就開始跟著老母,在東陵碼頭刮魚鱗維持生計。 當時整個東陵碼頭,都是江州名門駱家的產(chǎn)業(yè),某次莊主參加江湖宴請乘船折返,在碼頭看到了他,覺得他刮魚鱗手法嫻熟,是個習武的苗子,便問他愿不愿意習武。 鄒泉明當時還不清楚‘師徒’意味著什么,只是每天看著江湖俠客衣著靚麗往返,很羨慕那樣的日子,于是便答應了。 而后來,鄒泉明也沒讓駱莊主走眼,甚至超出了東陵山莊的預料。 在十六歲時,鄒泉明就將所有外門武藝融會貫通,被提拔為嫡傳,成了東陵山莊的大師兄;十八歲時位列宗師,標準的八魁之姿,放在江州人眼里,幾乎已經(jīng)是東陵山莊的繼承人。 駱莊主對其視如己出,師娘甚至考慮過把女兒許配給他。 鄒泉明對師父師娘很敬重,對師妹也很有禮節(jié),愿意按部就班聽從安排,娶妻生子、打理產(chǎn)業(yè),直到有朝一日師父退居幕后,繼承掌門之位,讓東陵山莊在他的帶領下名震江湖。 但可惜,駱莊主在鄒泉明踏進東陵山莊那天起,就看出他目標是制霸江湖、成為人上之人,對兒女情長毫不在意,可能會對他女兒禮敬有加一輩子,但絕不會發(fā)自心底把女兒當成摯愛之人,他想要的只有江湖霸業(yè)。 駱莊主只有一個女兒,不可能讓其嫁給一個不喜歡她的人,對此成婚之事一直沒表態(tài)。 再后來,幼年在山莊打雜的駱英,因為憨厚老實又勤奮,博得了駱莊主的賞識,而后又被大小姐看上,變成了出門時形影不離的隨從。 駱莊主知道鄒泉明天賦更高,但東陵山莊在鄒泉明眼里,只是一個習武往上爬的地方;而在駱英眼里,則是他的家,師父師娘便是爹娘,大小姐是他渴望卻不敢妄想的全部,自幼被駱家養(yǎng)大改姓駱,本身也算是入贅給駱家傳了香火。 為此駱莊主最終,還是把女兒許配給了駱英,讓已經(jīng)能獨擋一面的鄒泉明,離開門派自己闖蕩去自立門戶。 鄒泉明在東陵山莊待了近二十余年,自認無論孝順還是天賦勤奮,都比打雜的駱英多出百倍,青云直上時被從師門勸退,心中自然不服! 不光是他,連東陵山莊的師兄弟,乃至江州江湖都有無數(shù)人為其抱不平,覺得駱英是靠著巧言令色,才爬到了東陵山莊繼承人的位置。 鄒泉明心中有萬千不甘,但江湖之上,師命便是王法,他不能違背這安排,只能流落江湖成了個無依無靠的游俠兒,這一漂就是十年。 十年時間,足夠任何武人洗去鉛華磨平棱角,但鄒泉明沒有,他一直記得東陵山莊,心底無時無刻不在憤懣,覺得師父不公,駱英拿走了本該屬于他的東西。 終于,在十年之后,東陵山莊的老莊主壽終正寢,山莊老少迭代,新莊主變成了當年他從未正眼看過一次的駱英。 師父在時,鄒泉明不能回去,但師父走了,就是同輩之間的恩怨,他必須得為當年的事討個說法。 于是在莊主繼位,東陵山莊開英雄宴那天,鄒泉明到了場,公開指責駱英不配成為東陵山莊的掌門。 無數(shù)豪杰在場,駱英無論如何都得拔劍。 老莊主把鄒泉明養(yǎng)大,猜到鄒泉明可能會不服,在臨走之前,特意教了駱英三招劍法。 但即便如此,鄒泉明當天還是重傷了駱英,把十年來的不甘和憤懣,都發(fā)泄在了這個手下敗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