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是民族舞,師哥,”莊臨意一臉擔憂地看著我,直接上手覆在我的額頭上,“完蛋了,真的燒傻了,如果第一期就淘汰,對師哥的名聲很不好的?!?/br> 屏幕里出現(xiàn)兩個緊挨著的人,素雅的演出服,溫潤的眉目,漂亮的臉。 是我葉清川本川,非常引人注目。 一秒之后我迅速反應(yīng)過來,連忙把莊臨意的手推下去。小莊不明所以,坐正了身體東張西望,總算看見了屏幕里的自己,傻呵呵地嘿嘿一笑。 屏幕里傳來主舞臺上主持人的聲音,“后臺的選手們這是都看得扶額驚嘆了,我們就請葉清川和莊臨意兩位選手說說對這個表演的一些看法吧?!?/br> 話筒遞到我手里,我大腦一片空白。 我想起以前考試的時候,遇到了不會的題目,老師讓我們先把題目重復(fù)一遍,再說上一些寬泛且無傷大雅的話。 我迅速組織語言開口,“她的民族舞跳得出神入化,確實讓人驚嘆佩服,像一個薩滿的女巫師,給人帶來了非常新穎的沖擊,是很完整的一個蒙古舞?!?/br> 我說罷,空氣靜默了幾秒,莊臨意在旁邊悄聲提醒,“師哥,她跳的是苗族舞?!?/br> 我他媽。 手里的話筒像是包公宣案問斬的亡命牌,我這輩子沒這么尷尬過,匆忙想找補兩句,主舞臺上的慈眉善目的王女士先開了口,“小葉說得很對,她穿著薩滿的服裝,又融合了苗族舞的因素,我們能夠感受到這樣一種顛覆而融合的美感。難怪小葉年紀輕輕就當上了輕鴻舞團的首席舞者,看來在對舞蹈的洞察和理解上面,是有非常高的造詣的?!?/br> 一旁的莊臨意聽完這番話,頓時看我的眼神像看見了神明。 我一生好事做盡,街區(qū)的流浪貓狗都是我喂,過馬路永遠記掛慢悠悠的老奶奶,今天瞎貓撞上死耗子,完全是我應(yīng)得的。 主持人在前面嘰喳了一番,鏡頭掃過觀眾席,剎那之間,話語成了背景音。 林渡舟神色安寧,眉眼浸潤著和煦春風一般的笑意,側(cè)頭靜靜地聽著旁邊人的耳語。 錄個舞蹈節(jié)目,他這個心理醫(yī)生來做什么? “……師哥?”莊臨意悄悄用手肘捅我的腰,話說得輕飄飄,“問你呢?!?/br> “嗯?”我匆忙拿起話筒,屏幕上又是我那妝容完整卻十分懵懂的臉,“您說。” “去年我去了輕鴻舞團面試,是葉前輩把我刷下來了,”臺上的選手滿眼期待地問道,“我想問問前輩,我當時是哪里做得不夠好呢?以我今天的表演,能獲得一個去輕鴻舞團重新面試的機會嗎?” 成天喂貓喂狗扶老奶奶過路的我什么時候欠下這樣的惡債。 這話難答,我既不能抹黑自己的單位,也要為過去的選擇負責,更不能打擊她如此的勇氣。 一想到林渡舟在主現(xiàn)場聽我說話,我就覺得渾身發(fā)麻,好像我坐在電視機前看他的《心靈擺渡》,現(xiàn)在我們也隔著屏幕和電流的距離,他沉靜、溫柔,沒有夢中危險的獠牙和磷光。 我思忖片刻,溫聲道:“輕鴻舞團向來只以實力作為唯一的選拔標準,去年你沒有通過我們的考核,只能說明那時的實力不足以擠進競爭激烈的有限名額之中。而今年你能站在這個高手云集的舞臺上,帶來如此震撼人心的表演,贏得滿堂彩的榮光,我相信其中跨越了幾百個日夜的辛苦,當然也獲得了令人欣喜的、顯而易見的進步。對于如今的你而言,輕鴻舞團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終點,而僅僅是一個選擇?!?/br> 莊臨意又用那種看天降神仙的眼神看著我,恍惚間讓我覺得我不散發(fā)出一點圣光,都是對他眼神的敷衍和輕慢。 舞臺下的觀眾們在鼓掌,鏡頭掃過昏暗光線之中他們的臉龐。 林渡舟撐在扶手上,掌心托著下頜,笑得眉眼盈盈如水。 我移開視線,皺了下眉頭。哪兒來的蠱人精。 主持人在一堆名牌中摸索,緊接著拿出了一個名牌,上面寫著工整的楷體大字:葉清川。 觀眾席響起捧場的歡呼,鏡頭里的林渡舟笑意更深。 第19章 【38天】天臺初雪。 別人選擇的音樂都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并因此而選擇成為自己的節(jié)目名稱,然而我所選擇的音樂,有一個極其樸素且直白的名字——《提琴合奏》。 于是先前節(jié)目組讓我給自己的舞蹈表演取一個優(yōu)美動人的題目時,我沉吟片刻,說:“就叫《5號樓天臺初雪》吧?!?/br> 這名字看樣子的確能夠唬住人,似乎散發(fā)著神秘而難以捉摸的文藝氣息。當主持人抽簽時拿出了寫著“葉清川”的名牌并報幕之后,我聽見后臺和現(xiàn)場的呼聲,仿佛對這支舞蹈的內(nèi)容充滿期待。 接受闡釋美學的文論家姚斯曾經(jīng)提到,人在進行鑒賞活動時,往往有一個屬于他的“期待視野”。一部文學作品出現(xiàn)的時刻,對它的讀者的心理預(yù)期會有所滿足、超越、失望或反駁。 舞蹈藝術(shù)也是一樣。當我走上舞臺,看到臺下的人們眼中充滿希冀的光,聚光燈照耀在身上,我周身光明,但內(nèi)心深處的陰翳卻在時刻提醒自己,這不是真相。 林渡舟就坐在觀眾席的第一排,身姿英挺,沒有穿著平日里的黑色襯衫和西褲,整肅而謹嚴的領(lǐng)帶與領(lǐng)帶夾也悄然褪去,此時穿著淺色的衛(wèi)衣和休閑褲,恍惚中我覺得他好像回到了十年之前,仍舊是那個說著拙劣情話的弟弟,眉目帶笑,每當看見我,熾烈的眼神迫不及待地訴說著他的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