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胡淵聽罷,沉吟片刻,幽深的雙眸鎮(zhèn)靜地看著我,“他叫林沉巖?!?/br> “林沉巖,”我重復著這個陌生的名字,勾勒出天臺上那個穿著大衣、戴著圍巾,讓我享受這場游戲的身影,“教授見過他?” 胡淵搖頭,“我只是聽渡舟說起過。他的存在,就像徐陽陽之于徐冉冉,是讓渡舟走向痛苦的。這種毀滅性人格不能長留,誰也不能保證他不會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而最后承擔后果的,只會是渡舟?!?/br> 我攥著自己的指尖,“教授,我能做點兒什么?” “你來得正好,清川,”胡淵起身走到我身旁,安撫地拍拍我的肩,“林沉巖總是出現(xiàn)得毫無預兆,蹤跡神秘,也不和渡舟交流,這種情況是不適宜治療的。你可以想辦法讓他出現(xiàn),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盡早進行人格融合,渡舟就會少一些風險?!?/br> 胡淵將一份名單遞給我,手指在表格上一排排地下移,最后停留在一個名字上面。 徐冉冉。 胡淵收回了手,我抬頭,看見他蒼白的胡子,皮膚上蔓延著歲月的褶皺。 他繼續(xù)說:“你提到的那位患者也來旁聽了今天的講座,這是入場時登記的聯(lián)系方式……” 話語停頓片刻,胡淵與我四目相對,“這幾天你能來見我,我很高興。我的兒子走得太早,看見你們生活得好好的,也算是老天的補償。我教書幾十年,遇到過成百上千個學生,對渡舟的偏愛是顯而易見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渡舟的雙親不在了,我就多關心些,這是應該的。但誰知道我這個老爺子能陪他多久?” 我垂下眼,手心被茶杯烤得發(fā)燙,聽了這話指尖還是僵了一瞬,“教授?!?/br> “你們分開之后,渡舟沒遇見過什么親近的人,憋久了,人格分裂會加重的,”胡淵笑道,“你們年輕人感情上的事,我不好多問。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想著你,你念著他,有什么過不去的?” 又是這樣的天氣,日色一褪,空氣就濕潤而陰沉。 走出校園的時候,外面已經(jīng)落下了毛毛小雨。冷風拂面,雨點打在我身上,也算幫我落了一回淚。 教授說得對,就像上次他說的那樣,我和林渡舟之間或許發(fā)生什么不好過問的事情,才導致了我們的分開。究竟是什么? 在一起的那四年,我連林渡舟在某個早晨穿反了衣服、在某個夜晚聽到一首舒緩的音樂都記得,他每一次吻我的觸感和氣息仿佛還在唇邊,他環(huán)抱我的手臂、懷里的溫度似乎還殘留在身上…… 我記得那么多細節(jié),全都是溫暖的、瑣碎的、美好而痛快的時光。 而我們?yōu)槭裁捶珠_? 記憶里也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那天是林渡舟的23歲生日,蛋糕上是起伏的海浪形狀。 那天沒有想象中順遂,我們吵了一架。我以為不過是如同往常那樣,他還會來哄我,我們會推心置腹,告訴彼此以后不要這樣傷害對方。 但那天沒有,我氣得渾身發(fā)顫,讓他滾出去。 外面雷雨大作,他摔上門,繞了好大一圈。再走回來,已經(jīng)是六年之后。 我不禁覺得那天我問林渡舟關于小黃豆的事情時,他讓我出去,是我們畫了一個循環(huán)往復的圓圈。好在我比傻弟弟多吃幾年飯,臉皮厚得多,第二天就原路返回,沒讓我們錯失又一個六年。 雨點越來越大,我渾身濕透,額頭的發(fā)絲淌著水,從眼前滴落。 公路上水溶溶,紅綠燈的光影在水色里暈開。 一輛車停在紅燈亮起的十字路口,我站在人行道邊,看見車窗里的身影。 奇妙的相遇定律,在見到胡淵的這一天,我又見到了白深,副駕駛?cè)耘f坐著那個金發(fā)碧眼的混血,兩人在暴雨里談笑,聲音被急促的雨點淹沒。 頻繁的巧合,會讓人很難相信這只是巧合。 我穿過斑馬線,等在報刊亭下,風一吹,滴水的衣服裹著背脊,我冷得手都打顫。 電話接通,那邊也是嘈雜的雨聲。 “林渡舟,”我先開了口,“我騙你的,我還沒好,你不是說要帶我去輸水,還算話嗎?” 大雨如注,地上堆起了積水。車輛在滂沱中穿行,我裹在林渡舟帶來的大衣里,靠著車窗,止不住地抖。這正好是林沉巖穿過的那一件黑色風衣,微不可查的煙味被放大,而林渡舟很有可能并不知情。 噴嚏打了一路,我能感覺林渡舟欲言又止了幾回,最后還是沒忍住責備,“本來就沒好透,下雨天不要再出門了?!?/br> 我沒那么嬌氣,很想直截了當?shù)馗嬖V林渡舟,我才真是被相思病鬧的。 回到林渡舟的小區(qū),我洗完澡,穿著他的衣服出來,乏力地坐在床沿,濕潤的發(fā)絲滴著水,林渡舟站在我身前,用毛巾仔細擦拭。 我傾身向前,手臂環(huán)住他的腰,靠在他身上。林渡舟輕嘆一聲,用薄被把我裹在里頭。頭發(fā)正好吹干的時候,家庭醫(yī)生來了。林渡舟站在床邊,巋然不動地舉著吊瓶。 我看著家庭醫(yī)生離去的身影,不禁感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br> 林渡舟沒好氣地調(diào)整好吊瓶,固定在了床頭燈的架子上,這才倒好了水,問我要不要吃點東西。 “好想吃火鍋?!蔽艺f。 林渡舟出去了一分鐘,在廚房里叮呤咣啷一陣,很快返回來,坐在床邊看一本厚重的外文書。過了半小時,廚房里飄來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