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在他身前,在他肩上,從他的背脊上躍起,我陪他度過一個又一個孤獨穿梭在城市里的夜晚。 樂音變強(qiáng),少年再一次踏上了自行車,穿過路燈之下,我在舞臺中心轉(zhuǎn)圈,在他從我身側(cè)掠過的時候,把著他的臂膀躍上后座,單腿踮腳站立,風(fēng)吹得衣擺翩躚。 自行車沖向舞臺一側(cè),林渡舟就站在前方。 他眼眸低垂,柔和的光線落在他的眼睫上,神色沉靜而莊重,揮舞的手臂一次又一次劃出漂亮的弧線,頎長的身體立在那里,一如無數(shù)次時光記憶里親歷的過往。 莊臨意丟開車把,揚起手臂,我看向林渡舟身側(cè)的舞臺暗角,沖刺的距離越來越短,十米,五米,三米。 一米。 原本應(yīng)當(dāng)跪在莊臨意肩上的膝蓋沒有著力,我看見那個狹窄的暗角朝我奔過來。明明它那樣昏沉陰暗,我卻好像飛蛾撲火。 然后是急劇的顛倒,戛然而止的琴音,巨大的碰撞聲,車輪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響,焦灼的呼喊,短暫的死寂,復(fù)蘇的粗重的喘息…… 我全身發(fā)麻,竄向四肢百骸,腿上的舊傷被磕得生疼,漸漸鉆入了感官?;靵y的世界里,我捕捉著最切近的信息,莊臨意朝我奔過來,跳下舞臺,扶著我的肩,急切地喊道:“……林醫(yī)生!” 我垂眸,看見了身下的人,整張臉都隱匿在暗角的昏黑里,看不清神情。 在莊臨意的手掌之下,更多的觸感蘇醒,我腰間是擦傷的手臂,凸起的青筋上橫七豎八的血痕,灰塵和鮮血混在一起。他固執(zhí)地沒有放手。 我伸手一抓,攥住了暗紅色的領(lǐng)帶。 四周剝落,光影中又現(xiàn)出了潔白的墻壁,安靜的會診室,時鐘的聲音蓋過了舞臺邊所有的“意外”。 嘀嗒,嘀嗒,嘀嗒。 我跨坐在林沉巖身上,他靠著椅子,帶著毫不意外的輕笑,仿佛我就在他股掌之間。 他的手臂攬著我的腰,一如在舞臺的暗角。手上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傷痕,手腕上沒有那塊腕表,我的目光落在他手指上,指節(jié)修長,根根分明,和新聞上完全重合在一起。 10月15日,林渡舟溺亡當(dāng)天,新聞圖片里,他在白布下露出的那截手臂,就帶著這樣的傷痕,原來不是新添的,是摔下舞臺的舊傷。 而他現(xiàn)在尚且沒有傷痕的手指,在新聞圖片里,滿是皮rou的擦傷,傷口被海水泡得發(fā)白。 我搖了搖頭,關(guān)于新聞的印象散去,睜眼看見眼前的人,他似笑非笑,將我禁錮在他身前,時鐘的嘀嗒聲規(guī)律而清晰,他在冰冷且機(jī)械的聲音中低聲開口,“這次,你贏了?!?/br> “他溺海的時候,是你占據(jù)了他的身體?”我恍然,掙脫他的束縛,他的臂膀?qū)⑽医d得更緊,我不得逃脫,渾身發(fā)顫,“是你……是你殺了林渡舟……” 我松開暗紅色的領(lǐng)帶,將他推開,當(dāng)手掌抵著他的胸膛,動作一頓,看見自己手背上的淤青。 低頭,是小臂上的繃帶,手肘的血痕,裸露的腳踝,觸目驚心的傷口。 腦子里轟的一聲,我猛地推開了他,呢喃道:“救命……” 我抑制不住地渾身顫抖,鐘表的嘀嗒聲漸漸隱去,一聲強(qiáng)烈的碰撞聲,身前的人被我推向舞臺,后背撞在側(cè)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莊臨意焦灼地呼喚,“師哥!” 臉上滑落沁涼,我看著昏暗中那張沉靜得毫無生氣的臉,他抬眸,與我四目相對,看不出一絲隱忍和疼痛的痕跡,我知道這是林沉巖。 眼淚還是在絲毫不受控制地落下來,我的指尖抖得無法自持,呆呆地重復(fù),“救命……救救我們……” 第39章 【27天】開門。 “……救命!” 我從睡夢中驚醒,眼前是陌生的窗口,外面透進(jìn)朦朧的月光。淚從眼角滑落,將臉側(cè)的枕頭濡濕一片。 趴在床邊的人倦意濃重,被我吵醒,無奈地動了動。 背對著月光,他抬起頭來,寬肩靠向椅背。 我忽地?fù)纹鹕眢w,酸痛爬向全身,目光死死地落在人影身上,警惕地后退。 外面路過腳步聲,我霎時間清醒過來,看出床前坐著的人不是林沉巖。 “又醒了,”他嘆了口氣,拿我沒辦法一般,抹了把臉,“一晚上醒三回了?!?/br> 聽到熟悉的聲音,所有防線剎那崩塌,我眼睛發(fā)酸,還沒干的淚痕又被洗刷了一遍。 “紀(jì)南,”床頭的燈被打開,我看見他的樣子,困頓的雙眼,不甚愉悅的神色,又聽見了自己輕輕的呢喃,“怎么會這樣……” “為了個破節(jié)目你不要命了?”紀(jì)南逮著我一通數(shù)落,“我聽說彩排之前你還挺有先見之明,跟節(jié)目組說那個暗角看不清,容易摔倒,讓鋪個墊子,大家都以為你做好事呢。你是做好事了,你送佛還送到西,你還親身試驗怎么摔的,多慈悲啊。” 我垂眸看著自己的手臂,帶著被磕碰的淤青,但和會診室里看見的傷痕不一樣。 我問:“林渡舟呢?” “死了,拜你所賜?!奔o(jì)南沒好氣道。 我立即掀被下床,紀(jì)南一把按住我,“放心,活蹦亂跳的。確實拜你所賜,得虧你讓加了個墊子,摔了一下而已能怎么樣?!?/br> “那我怎么躺在這兒?”我看向腿上的儀器。 “人家可沒有三年前躺進(jìn)icu的案底,”紀(jì)南幫我把被子又蓋回來,“趕緊睡你的,待會兒天亮了回去躺兩天屁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