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認(rèn)為他擋了齊鑫和姜楠路的齊瑞昌可不是這樣子的。

    葉知秋還記得，他無數(shù)次對他的冷言譏諷，記得他數(shù)次暗示他拖累他兒子，記得他因為茶水太熱潑了他一身，也記得因為自己沒買到他喜歡的微酸桑葚，而被他劈頭蓋臉將桑葚砸到了臉上……

    葉知秋永遠(yuǎn)記得那天，桑葚如狂風(fēng)暴雨般密集砸在臉上的那種感覺。

    也永遠(yuǎn)記得，桑葚的汁水順著薄薄的眼皮滑落下來留下的那道印痕，就好像，他的眼睛流出了血淚一般。

    看著此刻的齊瑞昌，他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原來，無論是葉洪憲，陶若晴，葉知夏，還是齊瑞昌……

    所有這些人，才只承受了他們對待別人不到萬分之一程度的惡劣，就已經(jīng)破防至此了？

    他可只是禮禮貌貌地把桃子放在他腳下，沒有罵他，更沒有砸到他臉上去，他怎么就受不了了？

    就這么容易破防了呢？

    明明知道這樣做對別人的傷害有多大，明明知道，這樣做有多惡劣，明明自己連一次都承受不住……

    可他們卻那么惡劣地一次一次那樣對待他。

    葉知秋垂眼，冷冷地看了齊瑞昌片刻，隨后他彎腰抽了兩張紙巾。

    剛要遞過去時，齊瑞昌忽然抬起臉來。

    桃子甜蜜的汁水濺在他眼瞼之下，濕漉漉的，也有點像淚痕。

    “我想問問?！饼R瑞昌緩緩開口。

    他原本的計劃是先禮后兵。

    如果把該做的事情都做了，把該放低的姿態(tài)都放低了，葉知秋還是拿喬擺架子的話，他才會考慮拋出這個問題，殺殺他的銳氣。

    葉知秋畢竟年輕，一松一緊下，他必定招架不住。

    他本就打算著，只要他對齊鑫還有感情，那么無論他在什么位置上，他都一定要借機(jī)把他拿捏住。

    只有這樣，齊家才能飛速發(fā)展起來。

    甚至以后，把云開握在手里，都可能不成問題。

    可是現(xiàn)在，這個問題雖然同樣被他傾吐了出來，也同樣是放在了最后一問。

    只是，他的語氣，卻遠(yuǎn)不如計劃中那樣帶著威壓。

    甚至于，因為秦見鶴的視線，他的嘴唇和嗓音都在隱隱發(fā)抖。

    “你說。”葉知秋說。

    直到此刻，齊瑞昌才意識到，從見面開始，葉知秋沒有稱呼他過“您”，也沒有叫過他哪怕一聲“叔叔。”

    他一直稱呼他為“你”和“老人家?！?/br>
    “我想問問，”齊瑞昌說，問題出口的瞬間心里卻格外忐忑，也因此，他顯得格外中氣不足，“小鑫說，姜楠那張房卡，是你給他的？”

    “是。”葉知秋淡淡地應(yīng)，語氣中沒有絲毫推諉逃避或者心虛的意思。

    在齊瑞昌極度不解的視線中，他微微笑了下，“那張房卡，是服務(wù)生遞給秦見鶴的。”

    腦海中嗡地一聲，齊瑞昌直覺事情的真相就要徹底在他眼前攤開了。

    可偏偏他心里太亂。

    所以，即便線索已經(jīng)那么明顯，他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抓住。

    “我厭惡齊鑫的糾纏，所以想在會議結(jié)束后和他說清楚，”葉知秋微笑，繼續(xù)道，“因為當(dāng)時考慮一起去秦見鶴房間，所以約了他到668，但我們過去的時候，他和姜楠已經(jīng)在里面了?！?/br>
    話說到這里，齊瑞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愣怔好久，臉上才終于露出了一縷苦笑來。

    原來自己準(zhǔn)備當(dāng)做“兵”來用的問題，葉知秋只需三言兩語就可以化解得干干凈凈。

    他起身，因為心里的落差太大，竟一時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語氣對葉知秋說話。

    而說多說錯了，他更怕會得罪秦見鶴。

    索性，他再沒發(fā)一言，拎著那袋桃子直接開門走了出去。

    房門發(fā)出極輕的一聲咔噠聲，房間里重新變得安靜。

    秦見鶴捏了捏葉知秋的手心，低聲問，“早餐想吃什么？”

    葉知秋沒回答，他偏過頭來，那雙淺棕色的眸子里含著溫柔的笑意。

    “不要問問我，為什么這樣對他嗎？”

    “不需要，”秦見鶴看他，黑眸專注認(rèn)真，“我比誰都清楚你是誰，你是怎樣的一個人，如果有人需要你用這種態(tài)度來對待……”

    他抿了抿唇，抬手撫上葉知秋的眼尾，極溫柔，“那你肯定承受過更深重的苦難?！?/br>
    葉知秋沒說話，他下意識地抿緊了唇瓣，來壓住鼻尖泛起的酸楚。

    其實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秦見鶴會絕對信任他，會無條件地站在他身邊……

    可是葉知秋還是會忍不住感動。

    他抿唇笑，微微垂眼：“我想喝豆腐腦，想吃油條?！?/br>
    酒店早餐規(guī)格比較高，采取自助式用餐方式，倒還真沒有油條豆腐腦。

    聞言，秦見鶴極輕地笑了下，掏出手機(jī)來，“我讓魏杰送過來?！?/br>
    而同一時間，電梯門叮地一聲，齊瑞昌失魂落魄地從電梯間走了出來。

    來時他滿心期待，萬種準(zhǔn)備，各種敲打手段，走時卻滿面失意，萬種落魄，心神不寧……

    連前臺服務(wù)生和門口安保人員都頗覺好奇。

    直到走出酒店大門，盛夏早晨的陽光照在身上時，齊瑞昌才終于慢慢回過神來，緩緩頓住了腳步。

    安靜片刻，他掏出手機(jī)來，將電話撥給了姜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