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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全軍列陣在線閱讀 - 第154節(jié)

第154節(jié)

    所以世子從小就自強。

    自強到,連名字都被他自己給改了。

    有人說,世子自四歲起便知道老爹靠不住,他每天按時起床,自己洗漱,自己早早到書房等著先生來。

    六歲開始習武,七歲啟明境六芒,九歲的時候,在歌陵外的圍場與上陽宮掌教真人偶遇,真人見他后就贊不絕口。

    他也是掌教真人收的倒數(shù)第二個弟子,得獨寵數(shù)年。

    十七歲的時候他匿名參加武試,進三甲,位榜眼。

    二十一歲,他已在歌陵城不庸書院為客座教習,本資歷淺薄,但他的課,次次座無虛席,連歌陵城中不少知名的大儒,都去聽他的妙論。

    二十三歲,為上陽宮司座神官,協(xié)助掌教真人處理歌陵上陽宮日常事務。

    二十四歲,他到了云州,為大玉五座大城之一的城主。

    歌陵城里的人都知道,世子溫雅如玉,也都知道,世子果決勇武。

    在這個時候謝夜闌到了云州,似乎對那位鎮(zhèn)守北疆十幾年的大將軍有些不友善。

    可世子的友善,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他見拓跋烈,行晚輩大禮,和拓跋烈說話的時候,也不并肩而行,而是稍稍落后了小半步。

    他逢問必答,知無不言,連原本不喜的北野王,在短短半個時辰后都對他喜歡了三分。

    謝夜闌在北野王府停留了一個多時辰,與北野王一同吃了飯,然后告辭出門。

    他還是沒有去城主府,也沒有去府衙,而是去了天水崖。

    天水崖的前院有一個妙處,按照山石凸起修了一座瞭望臺。

    見過這里的人大概也見過城主府的那座瞭望臺,所以也就明白,是城主府學天水崖,而且學的不漂亮。

    司座神官艾悠悠指了指城下:“我在這里看了十年,都沒有看全這座城?!?/br>
    謝夜瀾說:“師兄站在高處看,我去低處看,高低都看,便能看得清楚了?!?/br>
    艾悠悠看了看這位與自己同輩,但身份顯赫,血統(tǒng)尊榮的世子殿下。

    他說:“你怎么能在低處呢?我可去得,你去不得?!?/br>
    謝夜瀾笑。

    他回答:“師兄是不是以為,身上有皇族血統(tǒng),便應高高在上?”

    艾悠悠道:“這是不該變的道理。”

    謝夜闌走到艾悠悠身邊,但他沒有如艾悠悠那樣扶著欄桿俯瞰云州城。

    他說:“許多許多年前,我祖上與太祖皇帝是親兄弟,一同打下了這大玉江山。”

    “許多許多年后,到我祖父那一輩,身上連個爵位都沒了,在歌陵城治下的橋安縣偷偷種田?!?/br>
    “三十三年前?!?/br>
    他看向艾悠悠:“突然就變了天,余隆皇帝身染暴疾,歸于大行,又膝下無子,皇位傳承一下子就亂了?!?/br>
    艾悠悠點了點頭,這些事他當然知道。

    謝夜闌繼續(xù)說道:“師兄說,皇家的人本該高高在上,可我那在橋安縣偷偷種田的祖父,被朝廷里涌來的一群大人們換上皇袍的時候,嚇尿了,是真的。”

    他問:“師兄,你可知道,我祖父為何要偷偷種田?”

    艾悠悠回答:“知道。”

    因為皇族的人怎么能種田呢?種田是對皇族身份的褻瀆,但是可以餓死。

    謝夜闌繼續(xù)說道:“我祖父繼承大統(tǒng),可他連書都沒怎么讀過,大字不識得一籮筐,朝政皆在權臣之手。”

    “他在皇位上坐了十三年便病死了,他的長子,也就是我的伯父,當今陛下即位?!?/br>
    謝夜闌道:“我父親是陛下的親弟弟,獲封郡王……”

    他說到這停了下來,因為有些話,哪怕艾悠悠是他師兄,他也不能說的那么明白。

    玉天子的親弟弟,連親王身份都沒有,這意味著什么?

    謝夜闌道:“再百年后,我的子孫后代,也不知是會在何處偷偷種田,所以,師兄,我不敢高高在上,得為我子孫后代積點福報?!?/br>
    艾悠悠聽到這,也忍不住輕輕的嘆息一聲。

    謝夜闌笑了笑道:“我來云州,是我去和陛下求的,求了三次才得陛下準許,這是我第一次厚著臉皮辦事,只是因為有這城主身份,我以后的孩子,大概日子會好過些?!?/br>
    皇族身份不會帶給他的子孫后代多少榮華富貴,就算有,也不過兩三代人。

    做個城主多好。

    謝夜闌道:“為民多辦些事,是積福,做個地方官,還能積財?!?/br>
    他話,竟然能說的如此直白。

    艾悠悠又嘆了口氣。

    世子殿下才來,就對他這樣推心置腹,可不見得是什么好事。

    連老百姓都知道禮尚往來這四個字是什么意思,人家才到就對你推心置腹,你卻遮遮掩掩虛情假意,那么自然是你不對。

    “師兄?!?/br>
    謝夜闌后撤兩步,抱拳俯身:“我不住那城主府,我去城中尋個院子住下即可,但我對云州還不熟悉,這事有勞師兄了。”

    艾悠悠推無可推,回禮道:“此事你三思,畢竟你代表皇家尊嚴,但若你執(zhí)意,我?guī)湍憔褪橇??!?/br>
    謝夜闌笑著說道:“那就多謝師兄了,我來之前去見過北野王,所走之處,唯城南甚好,所以就選在城南吧。”

    城南,荒廢之地。

    艾悠悠點頭:“聽你的?!?/br>
    謝夜闌隨即告辭,這次他去了云州府府衙,此時已經(jīng)到了后半夜。

    從到云州開始,他一刻都沒有歇過。

    府衙的人大部分都睡了,他們得知新來的城主大人去了天水崖,料定城主今夜就住在那了,所以便也放松了幾分。

    哪想到,子時都已經(jīng)過了,城主居然到了衙門,一群睡眼惺忪的人又緊張萬分的跑出來迎接。

    可他們跑到門外的時候卻不見人,因為城主大人直接去了府衙大牢。

    大牢里的燈火昏暗,也潮濕,那股子難聞的氣味,讓隨行而來的書童和侍女都皺緊了眉頭。

    他們兩個下意識的想用手帕捂住口鼻,可是世子沒有,他們便也不敢。

    踩著竟已長了青苔的臺階下去,大牢里的結合了暗與霉的氣味就撲鼻而來。

    “布孤心在何處?”

    世子問。

    嚇壞了的牢頭兒緊張的回答,聲音都在發(fā)顫。

    “在最里邊的那間,卑職給世子帶路。”

    走至盡頭,最里邊的那個牢房看起來也最小,是個四方形,不過五尺。

    所以在這牢房里的人,想睡都躺不開,只能蜷縮。

    布孤心看起來可真臟,還散發(fā)著一股惡臭,畢竟吃喝拉撒,都在這五尺之地。

    這次,連世子都忍不住皺了皺眉。

    “布孤心?!?/br>
    世子叫了一聲。

    布孤心抬起手扒拉了一下頭發(fā),露出那雙渾濁的眼睛,這張臉上已看不出絲毫曾經(jīng)的榮耀。

    “世子殿下?”

    布孤心一怔,十年未見,分開時候世子還曾為他送行,如今那少年已經(jīng)長大,玉樹臨風。

    “罪臣布孤心,叩見世子殿下?!?/br>
    布孤心跪下來,磕頭,不停的磕頭。

    世子問:“你可有話說?”

    布孤心一邊叩首一邊回答:“罪臣其實是冤枉的,罪臣一心為陛下效力,罪臣……”

    世子打斷他:“我不是問你這個?!?/br>
    布孤心怔住。

    良久后,布孤心懂了,他僵直的身子又彎了下去,再次叩首。

    “罪臣,想求個體面?!?/br>
    世子點頭:“準了?!?/br>
    他說:“十幾年前你赴任離京,我跑去送你,都說我是瘋了,一個郡王家的世子,竟是主動跑來給封疆大吏送行,是貼上去的,一點臉面都不要,畢竟在那之前,我不識你,你不識我。”

    “可你當著眾人之面向我行禮,給了十幾歲的孩子一個體面,我能還給你的,也只是一個體面。”

    世子吩咐:“給他洗澡,更衣,給他換到個干凈房間去,在府衙里隨便選一間都行?!?/br>
    “給他找個清白的姑娘來,明日清早送走……這事,就當做誰都不知情?!?/br>
    “是!”

    他手下人立刻應了一聲。

    布孤心跪在那,那似乎已經(jīng)干枯了的眼睛里,又有了濕潤。

    “罪臣,謝世子恩德?!?/br>
    世子轉身離開,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也沒有多看布孤心一眼。

    走了幾步他問:“金勝往何在?”

    那牢頭兒連忙指了指另外一邊:“在那邊,最大最寬敞的牢房里,干凈著呢……”

    世子點了點頭。

    金勝往住的地方,確實干凈,而且干燥,和這潮濕的地牢好像是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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