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老大人已經(jīng)年近七十，在朝中為官也有四十幾年，把滿朝文武仔仔細細數(shù)一遍，也沒人比他資歷更老了。

    此時此刻，看著手里的這些東西，焦鴻的眉頭不得不皺了起來。

    一大早，就有人在他府門外放下一個包裹，人把東西放下就跑了。

    這東西被下人撿了送到他面前，他本不想看，讓人直接送到歌陵府衙門就是，可把包裹上的兩個字讓他猶豫了。

    包裹上也不知道是用血還是什么紅漆之類的東西寫了兩個字……罪證。

    焦鴻猶豫再三，還是將包裹打開看了看。

    里邊有一封信，詳細的寫明了剛剛才調(diào)任京州的大將軍林葉諸般罪名。

    其中一條就是，利用商行收買歌陵府官員。

    那么多條罪名，唯獨這一條焦鴻不信，林葉才來歌陵沒多久，歌陵也根本沒有林葉的產(chǎn)業(yè)，他再說以林葉如今的身份地位，還需要去收買歌陵府的那些小官？

    可越是不信，越是吸引著焦鴻的注意力。

    信中原原本本的寫明了，大福造就是林葉在云州創(chuàng)辦的商行，那是林葉還沒有做官時候就開始的生意。

    而后，林葉利用大福造賺來的銀子，大肆收買云州當(dāng)?shù)毓賳T，聚攏江湖勢力。

    在林葉聽聞自己有可能要調(diào)入歌陵為官之后，又派大福造的人向歌陵府官員行賄。

    因此，大福造這樣一個外來的商行，且才是剛剛來歌陵的商行，就順利得到了打掃歌陵大街的差事。

    信中還說，林葉看中的不是生意，而是借此可以肆意安排人手，在歌陵城中打探消息。

    信中更是給林葉定了一個更逆天的大罪……造反。

    這封信中說明，林葉之所以要得到這樣一件小生意，只是為了方便他的人以合理合法的身份，走遍歌陵大街小巷，繪制地圖，為將來舉兵謀逆做準備。

    說實話，看到這些的時候焦鴻覺得有些扯淡，可是他作為都御史，這件事他確實不能裝作視而不見。

    大玉的御史臺和歷朝歷代都有些不同，前朝時候，御史臺官員可以風(fēng)聞奏事，結(jié)果鬧的人心惶惶。

    大玉立國之后，太祖皇帝為了讓御史臺奏事更為準確，也避免御史臺的人誣陷別人，所以在御史臺又加了一個職權(quán)衙門，叫做上風(fēng)臺。

    上風(fēng)臺的人，負責(zé)的就是為御史臺的大人們，將風(fēng)聞之事加以印證。

    唯有證據(jù)十足的情況下，御史臺的人才能上奏天子。

    上風(fēng)臺的人級別很低，最高級別的官員，官職是風(fēng)聞校尉，只是個六品官。

    但是上風(fēng)臺的特殊之處就在于，獨立行事。

    各部衙的大人們，哪怕實權(quán)隆重，也沒人能指揮的了他們。

    哪怕是作為御史臺的下屬衙門，諸位御史，甚至是都御史，也不能對他們下令，而是協(xié)商辦事。

    風(fēng)聞校尉還有一個特權(quán)，那就是備案所有御史的備奏。

    不管是哪位御史要想請上風(fēng)臺的人去查實自己要參奏的事是否屬實，這份奏章都要留一份在上風(fēng)臺。

    這是一個連滿朝文武都會忽略的小地方，小到?jīng)]人會把他們當(dāng)回事。

    百姓們更是多數(shù)都沒聽說過這個衙門的存在，只知御史臺不知上風(fēng)臺。

    況且，風(fēng)聞校尉才六品，實在是官職低微，也就更不起眼了。

    從大玉立國開始，這二百多年來，上風(fēng)臺在絕大部分時候，就是一個擺設(shè)。

    那些御史大人們即便要參奏什么，也懶得來上風(fēng)臺廢話，多數(shù)只是派人送來個備案罷了。

    焦鴻此時卻不得不謹慎起來，因為林葉這個人，過于特殊。

    新調(diào)任的京州兵馬大將軍，在林葉之前根本就沒有這么個官職稱號。

    林葉在云州的時候是三北都護府的大將軍，在這之前云州也根本沒有這么個官職稱號。

    一個人特殊到天子兩次為他單獨設(shè)立一個官職，這樣的人誰敢隨隨便便得罪？

    “來人?！?/br>
    焦鴻朝著外邊吩咐一聲：“去請風(fēng)聞校尉聶大人來我這，就說我有要事與他商議?！?/br>
    風(fēng)聞校尉聶靈山日子很清閑，每天他都準時來衙門點卯，然后就找地方睡覺去。

    他太了解御史臺的大人們了，那些人若沒有真憑實據(jù)不敢胡亂上奏，經(jīng)過二百余年的演變，現(xiàn)在的御史大人不似前朝時候那般風(fēng)光，那般張揚。

    他們有證據(jù)才會上奏章，沒有的話就閑著，也不會隨便請上風(fēng)臺的人去查。

    因為這個事容易得罪人。

    誰也不能保證上風(fēng)臺的這些閑散人個個都是兩袖清風(fēng)吧，雖然這里真的是個清水衙門，沒人會無聊到收買他們。

    可萬一呢？參奏誰之前先到上風(fēng)臺備奏，然后請上風(fēng)臺的人去查實。

    上風(fēng)臺的人在上奏之前若把消息泄露出去的話，那準備上奏的御史大人還不被人滅口？

    焦鴻在這個位子上已經(jīng)做了十五年，來的時候還是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二十歲小伙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油膩懶散身材還有些發(fā)福的中年男人了。

    在歌陵這個地方，六品官實在是拿不出手，也說不出口。

    要是在實權(quán)衙門也還好，比如戶部，吏部，官職不高但管著一門極要緊的差事，那依然能得重視，也肥的流油。

    他這六品校尉，每個月的俸祿才八兩銀子，在歌陵做官十五年，他連慶余河都不敢去，去不起啊。

    這八兩銀子對于普通人來說不少了，可好歹他也是個做官的，總是要體面些，平日里好歹照顧一下下屬，銀子就不夠用了。

    比如這個手下人家里有人病了，找他來借點銀子，他出手能一次給半兩銀子？給個一兩二兩的，他身為這屁大衙門的主官，若下屬不主動還，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要。

    所以他這個六品官做的，也只能說是比尋常百姓日子過的瀟灑，但真沒富裕到什么地步。

    到現(xiàn)在為止，他喝茶都不敢買好的，讓手下人去買茶碎，還得讓手下人說明白了，這可不是給我們校尉大人買的，是我們自己喝。

    原本上風(fēng)臺該是個很要緊的衙門才對，可什么都架不住時間的摧殘。

    大玉剛立國那會兒，有太祖皇帝撐著，所以上風(fēng)臺著實牛皮過一陣子。

    久而久之，兩百多年后，這就變成了沒人在乎也沒人愛搭理的地方。

    聶靈山倒也樂得清閑，每天早晨點卯之后，就到他那個看起來很高雅的茶室里休息，泡上一壺茶碎，然后就在搖椅上瞇著，醒了就喝口茶，困了繼續(xù)睡。

    這茶室看似不俗，實則沒有一樣值錢的，一套看似紅木的茶臺茶具，其實都是他自己做的，尋常木料染了色而已。

    所以哪怕這么多年過去，進他這茶室，那茶臺還有一股淡淡的醬油味兒。

    聶靈山剛把茶葉泡上，手下人來報，說是都御史大人請他過去說話。

    他都懵了，十五年了，他做風(fēng)聞校尉十五年了，都御史找過他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真的是屈指可數(shù)啊，屈一根手指就夠夠的了，還是今天這次。所以

    聶靈山連忙收拾了一下，換上了他的六品校尉官服，整理好，急匆匆的趕到了都御史大人的所在。

    不得不說，還是人家都御史大人這書房看著文雅。

    那茶海一眼就是真的好木料的，比他那個要強的多了。

    “聶大人，快請坐?！?/br>
    焦鴻笑呵呵的迎上來，側(cè)頭吩咐了一聲，讓手下人把他的好茶拿過來。

    焦鴻和聶靈山分賓主落座，茶葉上來后，焦鴻親自為聶靈山烹茶。

    聶靈山有些受寵若驚，連連道謝。

    “這次請聶大人過來，是有兩件事和聶大人商量一下?！?/br>
    焦鴻一邊烹茶一邊說道：“其一呢，是我前兩日查看御史臺的卷宗才發(fā)現(xiàn)，上風(fēng)臺那邊已有數(shù)十年沒有提過俸祿了？”

    聶靈山聽到這話，原本那本已被十五年閑散生活磨滅了的希望，一下子就點燃了，只一瞬間他就眼含熱淚。

    “是啊大人，上風(fēng)臺的俸祿，還是按照幾十年前的舊歷，確實是……確實是該提一提了。”

    焦鴻點了點頭：“大玉才立國的時候，太祖皇帝說，上風(fēng)臺的人要秉持清正，要抵擋得住誘惑，要抗拒的了收買，所以俸祿不能定的太低?！?/br>
    “那時候，風(fēng)聞校尉的俸祿是每個月六兩銀子，在當(dāng)時，確實不低了，那時候三品大員的月俸，也是一樣的六兩?！?/br>
    “可是到時候窮啊，上上下下都窮，所以才顯得六兩銀子不低，后來大玉國力強盛，幾十年前提過一次，從六兩俸祿提到了八兩。”

    焦鴻嘆道：“太低了，還是太低了，按照太祖皇帝的意愿，風(fēng)聞校尉要抵得住誘惑，拿著八兩銀子的月俸，怎么去抵擋誘惑?！?/br>
    聶靈山是真哭了。

    焦鴻道：“我看這樣，我明日上朝的時候，在朝堂上把這事好好說一說，請陛下定奪，依我看啊，這風(fēng)聞校尉地位特殊又重要，月俸不該低于五十兩，不，不該低于八十兩。”

    聶靈山的眼睛都圓了，跟雞蛋似的那么大。

    他剛要起身致謝，焦鴻就一臉慈善微笑的把他拉住了。

    “聶大人，不必如此客氣，你我都是御史臺的人，既為同僚，理當(dāng)同心?！?/br>
    他看著聶靈山那激動的樣子，笑呵呵的讓人把事關(guān)林葉的那些東西拿過來。

    焦鴻溫和的說道：“剛才我也說過，風(fēng)聞校尉特殊，這特殊可不是我說的，是太祖皇帝定下的?！?/br>
    他把包裹遞給聶靈山：“聶大人，先帶回去看看？”

    第725章 大意了

    聶靈山拿到這個包裹之后，打開看了一會兒臉色就綠了，死真的綠。

    這包裹里都是關(guān)于大將軍林葉的罪證，都御史焦鴻把東西給他，還能有什么意思？

    “這……”

    聶靈山臉色為難的看向焦鴻：“大人的意思死，讓我上風(fēng)臺的人去查查，這些事是不是都是真的？”

    焦鴻笑道：“畢竟這是上風(fēng)臺的職責(zé)所在?！?/br>
    只這一句話，就把聶靈山想婉拒的話給堵回去了，因為這確實是上風(fēng)臺的職責(zé)。

    當(dāng)年太祖皇帝創(chuàng)建上風(fēng)臺的時候，目的就是為了遏制當(dāng)時言官肆無忌憚的風(fēng)氣。

    上風(fēng)臺的職責(zé)死寫進了大玉律法之中的，就算他想耍賴都賴不掉。

    “我知道，此事會讓聶大人有些為難，畢竟這事關(guān)才剛剛調(diào)入京州的一位大將軍，地位著實特殊?！?/br>
    焦鴻一臉信任的說道：“不過，想當(dāng)年太祖皇帝就曾說過，上風(fēng)臺的人能被選進來，就是因為他們每個人都是勇士，也是都是，是大玉的棟梁之材。”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