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3節(jié)
他其實都有些看不大懂,殿下到底要把這事擴(kuò)大到什么地步,還是說,殿下既然用了陳微微,那就是算定了陳微微不可能把案件真的無限度的擴(kuò)大出去。 陳微微這個人,相對于歌陵官場來說確實是個外人,是個野蠻人,但恰恰是因為如此,他太容易被各方勢力收買。 一個野蠻人,一旦踏入了文明的地方,若不能一鼓作氣將文明摧毀,那必將在看起來多姿多彩絢爛無比的文明中沉淪。 這種事,沒有第二個可能。 就如同當(dāng)年的冬泊一樣,毫無二致。 冬泊與婁樊,都是樓然人所創(chuàng)建的國家,但冬泊占據(jù)中原北方之后,就開始學(xué)習(xí)中原文化,久而久之,在他們看來,同出一族的婁樊都是野蠻人。 陳微微現(xiàn)在一頭扎進(jìn)了聞名世界里,靠著野蠻的手段讓一些文明人心驚膽顫。 但只要他沒有將這個文明世界直接摧毀,那他用不了多久就會被這個文明世界腐蝕。 歌陵,燈紅酒綠,繁花似錦。 寧未末知道辛先生要干什么,他比林葉還早一些猜出來天子和辛先生的真正圖謀。 他現(xiàn)在不懂的是,辛先生用了陳微微這個人,是不是就說明,辛先生從一開始就知道此事要有個度,這個度就是陳微微被人收買之后把案件范圍控制好的那個度。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寧未末就必須改一改自己之前的預(yù)測和預(yù)期。 這奉辦處里大聲的吵鬧聲卻絲毫都沒有影響到他,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良久之后,無法判斷出這件事到底走向如何,寧未末決定去探探辛先生的口風(fēng)。 因為有兩件事,寧未末現(xiàn)在沒辦法確定。 其一就是他剛才想到的,辛先生要整頓吏治,要拿勛貴舊族開刀,這個度是有還是沒有。 其二是辛先生用陳微微這個人,到底是想只用這一會兒,還是以后還要用。 他在吵鬧著的人群中緩步走過,四周的吵鬧和他的安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出了奉辦處,寧未末就在思考,他一會兒該以什么樣的話來開頭。 畢竟他還不是很了解辛先生,若他此時要面對的是天子,他知道自己該先說些什么,再怎么把話題引到這件事上來。 走著走著,他忽然醒悟過來。 真誠,永遠(yuǎn)都是必殺技。 到四海堂的時候,還在院子外邊,寧未末就看到辛言缺正在放風(fēng)箏。 不得不說,這寒冬臘月的天氣,辛先生這興致真是很獨特。 等再到近處,他才看出來原來那放的不僅僅是個風(fēng)箏,風(fēng)箏上還有個人。 那是個小太監(jiān),應(yīng)該已是嚇壞了,又不敢叫出聲,看著就可憐,而辛先生卻很開心,笑的合不攏嘴。 站在辛先生一側(cè)的古秀今,臉色看起來也不大好看。 畢竟那飛著的是他的手下,而且顯然那小太監(jiān)是真的要嚇?biāo)懒恕?/br> 然而讓古秀今更不滿的,不是他手下人被當(dāng)成了玩物,而是作為監(jiān)國親王,辛言缺的這種行為,已經(jīng)露出來昏君之相。 “殿下?” 寧未末到近前,輕輕叫了一聲。 辛先生回頭看了一眼,笑道:“是你啊,你看我新做的這個風(fēng)箏怎么樣?!?/br> 寧未末笑道:“看著就好玩,臣看著都心里癢癢,這世上的人,誰還能抗拒的了想飛的欲望?殿下,要不然把那個小太監(jiān)放下來,換臣上去試試吧,臣不懂修行,不通武藝,一直都羨慕修行者可以飛來飛去?!?/br> 辛先生看了他一眼:“你?你怎么行,這般天氣,上邊風(fēng)大,你還不凍死?!?/br> 寧未末道:“殿下,可臣真的想試試。” 辛先生想了想,搖頭:“算了吧,你這人就是掃興?!?/br> 說完慢慢的收線把那個小太監(jiān)放了下來,那小太監(jiān)落地的時候,顫抖的根本就停不下來,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嚇得,臉色白的好像紙一樣。 辛先生看向古秀今道:“這個家伙有點意思,害怕但不喊不叫,我喜歡,賞給他一百兩銀子。” 古秀今俯身:“臣替他謝殿下賞賜?!?/br> 辛先生把風(fēng)箏隨手丟在一邊,一邊往回走一邊問寧未末道:“你來找我,是有什么難以解決的要緊事?” 寧未末自然而然的跟了上去,一邊走一邊回道:“是奉辦處那邊吵了起來,吵的翻天覆地,臣覺得有些受不了,所以來殿下這邊躲躲清凈?!?/br> 辛先生問:“為何吵起來?” 寧未末隨即把事情如實的說了一遍,沒有添加絲毫的個人情緒,只是把兩撥人的看法告訴了辛先生,不添油加醋,也不偏向任何一方。 辛先生聽完后點了點頭,然后問寧未末:“那你呢,你是首輔大臣,你覺得這事應(yīng)該怎么辦?” 寧未末道:“臣以為,此事都在殿下籌謀之中,殿下定然早有安排?!?/br> 辛先生呸了一聲后說道:“陛下早就說過,要說會說話就得看寧未末,我今天算是看到了一些,你果然是個會拍馬屁的?!?/br> 寧未末道:“拍馬屁,也是為臣者的本分事,且是能排進(jìn)前三的本分事?!?/br> 辛先生問:“那另外兩件事是什么?” 寧未末回答:“忠于君,知道如何奉君行事,忠于臣,知道何為臣綱不可僭越。” 辛先生笑了笑:“果然會說話。” 他一邊走一邊繼續(xù)說道:“這個案子我既然交給了陳微微,那自然要等著他的結(jié)案陳詞遞上來,我才能說到底怎么辦?!?/br> 寧未末道:“確實如此,不能事情到了一半,就急于決定怎么處置。” 辛先生道:“其實你是想問問我,陳微微這個人,用他辦案,到底合適不合適?” 寧未末道:“臣不敢,臣從未有過如此心思,殿下選的人,不可能錯?!?/br> 辛先生撇嘴:“馬屁拍多了,也不好?!?/br> 寧未末道:“臣這話不是馬屁,是臣的肺腑之言,陛下臨行之前應(yīng)該和殿下有過交代,殿下用陳微微這事,陛下也必然知情,不然的話,陛下就算離開歌陵城了,也會著人回來問問?!?/br> 辛先生道:“原來你拍的是陛下的馬屁。” 寧未末道:“都拍,都拍的?!?/br> 辛先生忍不住又笑了笑,以前和寧未末接觸不多,現(xiàn)在才明白,陛下用寧未末的樂趣是什么。 他回頭看了寧未末一眼后說道:“你比他們都聰明,既然猜到了一些,那就順著你猜的方向去想,陳微微如何辦這個案子,他想怎么結(jié)案,那就怎么結(jié)案吧?!?/br> 這句話,點名了辛先生的態(tài)度。 寧未末隨即俯身道:“臣明白了,臣回去之后和奉辦處的人說一說,讓他們不要再吵了?!?/br> 辛先生道:“那不行,讓他們繼續(xù)吵,該吵架的時候一定要吵架,意見不合的時候,吵的越兇越好?!?/br> 他停下來,看向?qū)幬茨┖苷J(rèn)真的說道:“陛下要創(chuàng)建這奉辦處,就是希望為臣者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事?!?/br> “你是宰輔,以前你主持朝政的時候,哪個不是對你唯唯諾諾,當(dāng)官的人從始至終一團(tuán)和氣,這可不是什么好事,永遠(yuǎn)都算不上是什么好事,往前說一萬年,往后說一萬年,這句話都是真理?!?/br> 寧未末仔細(xì)想了想這些話中更深層次的含義,心中不免一動。 辛先生道:“你是宰輔,但你不是決斷者,你是從他們吵架之中,獲取更多中正判斷的那個人?!?/br> 寧未末俯身道:“殿下這句話,臣謹(jǐn)記于心,只這一言,就夠臣學(xué)習(xí)一輩子了?!?/br> 辛先生道:“這話聽起來像是馬屁,但若你真的這么想,那這話就不是馬屁,而是感悟?!?/br> 他繼續(xù)邁步。 “奉辦處的創(chuàng)建,可不僅僅是為了輔佐我,如果從一開始你們就這樣想,那你們都錯了?!?/br> “不管是用誰來查辦吏部,是陳微微還是其他什么人,若你們以為只是為了清除掉一些害群之馬,那你們也錯了。” “陛下要的整頓吏治,不是你們現(xiàn)在看到的這些,這只是一個開端,寧未末啊……” 辛先生看向?qū)幬茨┑难劬?,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是陛下親自挑選出來的人,這個挑選,也許你自己到現(xiàn)在都沒明白,看重你的到底是什么?!?/br> “但,若別人不明白奉辦處的意義是什么,我可以理解,陛下也可以理解,若你一直都不明白奉辦處的意義是什么,那我失望事小,陛下失望事大?!?/br> 寧未末深吸一口氣,后退兩步,撩袍跪倒下來。 “臣,這次真的懂了。” 辛先生道:“你懂了就好,我想,林葉應(yīng)該比你先懂了些,他是奉辦處次輔,但他是在外帶兵的將領(lǐng),所以不適合到奉辦處來每日吵架。” “那他就不來,我之前說,讓他一個月來歌陵一次就夠了,那時候他就懂了,所以看起來很樂意接受,而你聽到了,但沒有去深思?!?/br> 寧未末惶恐了,也覺悟了。 他叩首道:“臣,多謝殿下?!?/br> 辛先生伸手拉起來寧未末道:“我還是希望你記住這句話,你是陛下親自挑選出來的宰輔,你不能讓陛下失望?!?/br> 他說:“你們誤會陛下的另外一件事是……陛下其實一直都不擔(dān)心朝廷里有權(quán)臣,只是要看這權(quán)臣如何掌權(quán),如何分權(quán),如何做好這個權(quán)臣,如果陛下真的不希望朝廷里有權(quán)臣,那還會用你?用林葉?一內(nèi)一外,用好了,相得益彰啊?!?/br> 第750章 都是聰明人 寧未末從四海堂回來之后,連步伐都顯得輕松了不少。 倒也不是他從辛先生的話里聽出來對他的重視,而是他從話里聽出來大玉的未來。 奉辦處啊,就是天子留給大玉江山的最后一個禮物了吧。 想想看,以后如果真的是如辛先生說的那樣,奉辦處逐漸的將大玉的官場氣氛改變,那真的是功在千秋。 辛先生說的沒錯,一個一團(tuán)和氣的朝廷不好,不管在什么時候都不好。 要團(tuán)結(jié)一致,而不是沆瀣一氣。 奉辦處里確實吵吵鬧鬧的,但那都是為了公事,沒有誰對誰錯,只有誰比誰更認(rèn)真。 走著走著,他又想起來辛先生剛才提到了林葉。 辛先生說,林葉應(yīng)該是在聽到讓他一個月來歌陵一次的時候,就已經(jīng)悟到了奉辦處的意義。 寧未末不知道辛先生的猜測對不對,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總覺得自己比林葉聰明了。 他現(xiàn)在念頭通達(dá),至于陳微微怎么去辦那個案子,到底又會牽連到多少人,他不再關(guān)心。 因為不管陳微微是糊弄了辛先生,還是陳微微糊弄了那些勛貴舊族,都是陳微微在玩火,而不是辛先生在玩火。 陳微微如果借助這個機(jī)會想左右逢源,最終什么好下場都不會得到。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