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地輕撫著翼龍脊背上緊繃的皮膚,敘語間盡顯寬和:“從很久以前我就發(fā)現(xiàn),你的冷靜自持并非出于天性,倒更像是在迷惘之中下意識的反應。其實,你比我更加不能理解現(xiàn)世的種種情感?!?/br> 見埃弗摩斯不語,他的興致也沒有受到半點削減,“但這或許也只是我的臆測罷了,無論如何,你多次拯救我的事實是不會改變的,我也不會因為你情感上的遲鈍而失去對你的信任。” 他平靜地注視著虛影,眼神中帶有包容的力量,然后那是他第一次在風神臉上看到了如此鮮明的困惑神情。 “......如您所言,我在情感方面是個無知者,所以您又為何要向我吐露這些?” “埃弗摩斯,因為終有一日我會隕落,雖然我早已坦然接受了這樣的結局,但我還是希望,能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羈絆的痕跡。至少我希望,能和你毫無隔閡地度過這段時光?!?/br> 此番言語再度增添了風神心中的難言,待過了良久后他方道出錐心之言:“我并不是您最好的選擇?!?/br> 啟在他眼前直截了當?shù)負u頭,“我不這么認為,你雖受前任風神影響頗深,但既然能協(xié)助我討伐邪神,說明你自身也擁有對這世間萬物的悲憫之心?!?/br> “我力量孱弱,即使得到了其他神明傳承的助力,恐怕也要與卡克斯同歸于盡方有逆轉一戰(zhàn)的機會,待我隕落之后,望你堅守此心,代替我去欣賞后土的新生。” “我答應您?!?/br> 然而他始終不曾直視啟的雙眸,因為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一點,縱然自己能改變善之法則的記憶,卻并不能改變其本性。 此刻他也無比清晰地明白,用真情去換得啟的信任,其實異常容易。 不過那不是自己所能擁有的情感,他只是一件被賦予了使命的工具,難得會產(chǎn)生的愧疚之心也權作了這往后路途的守護之力。 埃弗摩斯知道自己可能永遠也無法回應啟所希冀擁有的短暫羈絆,所幸現(xiàn)在,他們表露出的情緒都是虛假的,如果不是因為他修改了啟的記憶,對方也不會對自己有所期待。 但如果他在降生時沒有被阿涅賦予那樣的使命呢?屆時,他可以用真意去作出回應么? 他不知道,且幻想終究不能變作現(xiàn)實。 啟默默注視著風神的幻影在眼前漸漸消失,不由露出悵然若失的神情,能得到埃弗摩斯的承諾固然是一大幸事,但這好像還不足以彌補自己內(nèi)心中缺失的那一部分。 自從使用幻神之力失控以后,他的神魂便時常昏沉恍惚,力量也遲遲未能恢復到處于封印下的最佳狀態(tài)。 啟低頭看向自己依舊白凈的雙手,腦海中卻浮現(xiàn)出它們被銀色混沌環(huán)繞侵蝕著的場景,他的軀體內(nèi)部實則千瘡百孔,殘破不堪。 風障仍在他身側盡職守護,但也不時有微風輕掃過他的發(fā)尾,使那淺茶色的發(fā)絲在陰云之下不住搖曳。 他握緊雙拳,即使力不從心,自己也要堅持著不能倒下。 啟不曾注意到,就在頭頂層起的積云之中,有一團黑影正睜著那雙猩紅色的眼眸,貪婪地窺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遠方的圣殿之內(nèi),洛比澤斜靠于主座,他的發(fā)色已經(jīng)近乎純黑,猩紅眼眸也因興奮變作豎瞳。 一道空間縫隙在他眼前展開,清晰實時地展現(xiàn)出黑霧的所見所聞,而他就是那狀似漫不經(jīng)心的觀賞者。 他的懷中還抱著一具纖弱的身軀,皮膚呈現(xiàn)出長久不見日光般的病態(tài)蒼白,面容俊美,細看之下就連睫毛也是不染污濁的純白。 那副身軀的雪色長發(fā)拖曳至地,頰側一縷較短的碎發(fā)被洛比澤輕捻于指間,似乎僅僅只是這樣簡單的娛樂就能讓他無比愉悅。 那是賽蒂啟諾真正的身軀,屬于傳聞中的善之法則。 畫面中二者方才的對話也被洛比澤一字不落地聽去,他的神情顯得陰晴不定,因為這讓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賽蒂啟諾在自己面前為人類求情的模樣。 他冷冷地端坐于主座,看著賽蒂啟諾就那般眸中含淚地站在大殿之內(nèi),指向穹頂?shù)暮笸恋貓D,“人類才是這片土地上原有的生靈,你又為何無法容忍他們的存在,是因為執(zhí)掌了過久的法度磨滅了你對萬物的仁慈嗎?” 當初的他又是如何回答的?他當然不會回答,也沒有在意賽蒂啟諾的感受,他根本不覺得自己的所有物能夠忤逆自己的決定。 第71章 逢逆訣 自第一次產(chǎn)生自主意識起,雙生同源的羈絆便烙印于神魂,他們明明在一起度過了漫長的歲月,甚至遠遠超過了這片土地存在的時間。 在一切初成混沌時,他和賽蒂啟諾的命運便緊緊綁縛住彼此,不曾分離,于是即使他們打算長留于后土,洛比澤也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樣的傳統(tǒng)應該永遠延續(xù)下去。 只是他的確沒有料想到,他所珍視的半身,其實一直想離開自己身邊,這也是賽蒂啟諾至今都不明白的一點。 洛比澤自認為已經(jīng)盡乎所能地給予對方富足的一切,他為賽蒂啟諾修筑了高大宏偉的圣殿,讓對方和他同享尊名,就連那些逐漸喪失神性、高傲墮落的神明,也對未曾蒙面的善之法則敬畏有加。 習慣掌控萬物的洛比澤早已遺忘了共情的方法,也因為積威過盛而覆上了虛偽疏離的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