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支撐人活下去的是信念和本能,而它們在能輕而易舉奪走人性命的傷病饑寒面前,簡直是不堪一提。 更何況,還有那些諸神于不經意間對世上生靈所制造出的威脅。 人類不知這些災厄背后的始作俑者是為神明,而神明亦不知,或者說是不在意自己一時變得無序的力量會對其他生靈造成怎樣的傷害。 朝不保夕,也使人們變得更加自私冷漠。 但在凱因德的心中,讓穆克活下去的優(yōu)先度大于自己——他始終不曾忘記,幼時穆克帶著即將餓死的自己走遍了全城,最后才通過乞討得來了一小塊黑硬發(fā)霉的面包。 他因那一小塊面包而得以存活下來,而同樣餓得氣息奄奄的穆克則一邊看著狼吞虎咽的他,一邊跪伏于地,抓起混有塵土的面包屑塞入自己嘴中。 那極為震撼的一幕令凱因德時至今日都依舊記憶猶新,于是這也成為了他不顧一切也要為穆克找來藥草的動機。 遠處傳來嘈雜的人聲,他陡然從夢境中抽離而出,正好望見黃昏已至的日落之景。 凱因德抿緊下唇,這已是穆克離開的第三日,他們卻杳無音信,絲毫沒有任何要歸來的跡象。 此刻他聽見人聲,便費力起身,向外爬跪而去。 這座荒廢的石屋遠離聚落主體,故而他得以蔽身于樹后,用那極佳的目力去窺視其他人的動向。 剩下的數(shù)十個人類聚集在首領所居住的石屋前,正七嘴八舌地探討著什么,即使凱因德偶爾能聽清幾句異常激動的話音,卻因為語言的障礙而無法理解其意。 多番爭執(zhí)之后,他們似乎又終于達成了共識,人群很快散去,凱因德也繼續(xù)躲回了自己棲身的石屋。 他不是沒有想過最壞的情況,也從來就沒有奢望過這些排除異己的個體會在遷徙時帶上自己這個累贅。 只是他們一走,那誰又能去尋找?guī)缀蹩梢耘卸橐呀浭й櫫说哪驴四兀?/br> 凱因德忐忑不安地望向密林深處,在心底不斷呼喚著對方的名諱,祈求穆克不要辜負了彼此之間的誓約。 夜幕很快降臨,但凱因德依舊沒有等來任何希望,而剩下的人們則各自背負著沉重的行囊,高舉起手中的火把,在月色的冰冷注視下快速向遠處行進。 偌大的聚落中如今悄無聲息,又是只有自己被留下了呢,凱因德閉上雙眼,不無絕望地想道。 突然——就在人群離開的方向,尖叫聲迭起,甚至還伴隨著某種野獸進食的聲音,這也使得穆克再次謹慎地探出頭來,見證了自己在清醒狀態(tài)下所看見的最后景象。 無數(shù)藏匿于黑暗中的粗長黑影正朝此地而來,借著那點淺薄的月光,凱因德看清了它們是一條又一條兇猛的毒蛇。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危險嚇得幾乎不能成功發(fā)聲,憑借著求生的本能想逃離逐漸靠近獵物的蛇群,卻被殘廢的雙腿所拖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恐怖的生物離自己越來越近...... 毒牙破開皮rou的那一瞬間被無限延長,因為麻痹神經的毒素也隨之注入了凱因德的體內。 但他其實還未完全失去意識,回光返照般地開始不斷掙扎,似曾相識的劇痛讓他想起了那條能口吐人言的黑蛇,對自己而言,那就是一切噩夢的開端。 最后的時刻,他的雙眼直直朝向石壁的方向,即使他已經看不到那段文字,也依然幻想著能與歸來的穆克重逢。 究竟是誰,率先失約? 如果真有神魂這種東西存在的話,那么穆克此時覺得自己的神魂已經碎裂成了無數(shù)碎片,更為可怕的是,在承載融合幻神神格的全過程中,他始終都被迫處于一種無比清醒的狀態(tài)。 這也意味著,他對自己的身體已經完全失去了掌控權。 待那些強勁的幻神神力全部注入自己體內,暴虐無道等一系列負面情緒頓時占據(jù)了他的內心,但與其說是自己的意識被徹底泯滅,不如說是陷入了暫時的昏厥。 因為不知過了多久,他得以再次睜開了雙眼。 而映入眼簾的卻是另一副陌生而又圣潔無比的面孔,那由珠鏈綁束的白發(fā)尾端隨風曳動,看向他的冰藍色眼眸中透出了一絲憐憫,“看來你已經被我成功喚醒?!?/br> 確認過他再無威脅后,對方才將手指緩緩從他額間移開。 穆克迷茫地看著自己已被混沌所包裹住的身軀,絲毫回憶不出先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我這是......怎么了?” 身披白袍的凈化神再度發(fā)話:“人類,看看你的周圍。” 聽罷其所言的穆克如夢初醒般依言望去——不,甚至都無需視覺,僅憑那在鼻尖縈繞不去的腥臭氣息便能知曉此地發(fā)生了何等慘烈的屠殺。 入眼皆是人類殘破的尸塊,而那些已經斷為數(shù)截的蛇身則是珀爾菲所為。 這是怎么回事,那凱因德......凱因德呢? 他用視線焦急尋覓,但其實更希望自己能無果而返。 忽而,穆克的眼前閃過一抹熟悉的身影,晴天霹靂下,他不可置信地淌過那條被鮮血染紅的溪澗,“不,不。啊——啊啊!” 死不瞑目的凱因德倒在距離溪水不遠處的草地上,面色慘白、嘴唇青紫,頸側的血液已然流盡,但他仍維持著本能向前爬行求生的姿態(tài)。 穆克飛撲過去,不顧骯臟的血污,也無視了凱因德那已被群蛇吞吃得差不多了的下半身,拼命想用自己的懷抱去溫暖對方冰冷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