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眼前忽然閃過于長玉悵然的神色,心底微有觸動,屋門輕輕一聲響,他迅速回身。 ——于長玉淡如煙霧的長發(fā)披散,額間幾縷浮動的細碎短發(fā),身上帶著水汽,外衫明顯有幾處打濕,陸昭戎回頭一看,窗外已然飄起了密集的雨絲。 他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注意到于長玉的眉眼帶了些陰郁。可能是天色逐漸陰沉的緣故,他覺得可以用陰郁來形容于長玉的神情。 “怎么了?”他問。 于長玉試圖輕撫眉心的指尖頓住,抬眼間有些詫異,可能早忘了這里還有個人。 陸昭戎不免被他這個表情弄得有些煩躁,但還是上前一步表示關(guān)懷,“累了嗎?” “沒有?!?/br> 于長玉回絕后面上浮現(xiàn)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常住深山帶來的煩悶心情轉(zhuǎn)眼間消散,陸昭戎瞬間被安撫,眉目舒展,伸手接過于長玉褪下的外衫。 這個動作叫于長玉再次頓住,但他這回沒有在意。他招手收來了本要被陸昭戎放在床上的外衫,拂袖一彈,外衫瞬間變得干干爽爽,就像用內(nèi)力烘干了一樣。 陸昭戎將他的動作盡收眼底,靜靜地等著他忙完。 他有意親近,而于長玉長期一個人,又極喜愛他,有可能未來他在天虞的時間段里,于長玉每天都會和他朝夕相對,所以不著急。 夜間的蟲鳴清晰明了,細雨敲打枝葉的聲音也清脆好聽,陸昭戎小心地側(cè)目朝于長玉望去,心底疑惑。 為什么要和他睡在一起,先前不是總在別處嗎? 難道是因為下雨? 下雨影響睡覺?他是睡在先前那跟樹杈上的? 難怪他今天回來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罪過好大。 心底有些忐忑,陸昭戎默默思忖,他的待遇有些高了。 不過于長玉好像睡得很快,他也只能閉上眼,假裝自己睡著了,免得忍不住動一下驚醒他。 漸漸地,陸昭戎思緒昏沉。 似睡非睡時,幽深靜謐的目光如屋外的密林般濃厚,卻輕輕落在他臉上,悄無聲息。 陸昭戎霎時驚醒,眼睫忽地一顫。 ——好在于長玉沒有發(fā)現(xiàn)。 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于長玉輕而緩慢地翻坐起了,聽聲音,是靠在了里面的墻上。 一道細微的嘆息從于長玉的方向傳來,“這么快睡著了,我還以為要等很久?!?/br> 窗子的方向有幾聲敲打。 “進來?!?/br> 也許是陸昭戎的錯覺,于長玉對待常人似乎很淡漠。 也不知是誰,落地的聲音幾乎聽不到。三兩步靠近床邊,似乎要近距離講話。 于長玉謹慎地撐在他身側(cè),探出半個身子聽來人耳語,而后低聲回應(yīng):“知道了?!?/br> 很快,屋內(nèi)重回平靜。 陸昭戎漸漸平復(fù)了心情,后知后覺地記起先前長玉說過的拜神節(jié),心想,莫非是為了這件事情? 許是這幾日閑的,身子骨懶了不少,左右一番思忖竟叫他當真睡了過去。 再睜眼便就天光大亮,蟲聲盡歇,鳥雀啼鳴,于長玉坐在窗子邊,就如同他們初次見面。 透亮的晨曦鉆入窗,打了于長玉半邊的身子。 于長玉散落一夜的長發(fā)如山間霧氣與巔端浮云,輕靈細密,松散厚重,引得他頻頻投視,忍不住出聲打擾:“長玉?” 于長玉回眸,如眼波細紋泛起,笑意浮現(xiàn),唇角微有弧度,淡然而疏離地朝他點了點頭。 陸昭戎抿唇,心間轉(zhuǎn)瞬即逝地劃過一道失落,默默起身。 誰知于長玉正欲朝窗外招的手忽然一頓,側(cè)目看他:“你……會整理頭發(fā)嗎?” 陸昭戎一愣,梳頭? 于長玉轉(zhuǎn)過身注視他,“我可以請你幫我束個發(fā)嗎?” 他沉默了一下,漸漸彎起眉眼,“樂意之至。” …… 石頭打磨的梳子很沉,他手中略有打濕的頭發(fā)卻纖細柔順,垂眸看去,于長玉微垂眼瞼,頸線優(yōu)美,呼吸綿長,周身的氣息似乎靜止,窗外的雨淅淅瀝瀝,他盡力放輕了手法,問:“長玉從前如何束發(fā)?” 總不能是專程叫他來的吧。 于長玉唇帶淺笑,“多是叫來飛鳥,一通折騰就過去了?!?/br> 陸昭戎手中動作頓了頓。 看來,這是個四體不勤的神仙。 他笑了笑,道,也是,神仙什么也不用做,普渡眾生就可以了。 “長玉從前在天虞山上做什么?” 他輕輕抓起通順的長發(fā),指腹不經(jīng)意擦過于長玉的脖頸,手一抖,險些要重新抓一遍——他小心地覷了一眼于長玉的側(cè)臉。 于長玉神情淡淡,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他的問題,并沒有注意到他的失誤。 陸昭戎松了口氣。 “我住的地方,上面有一塊石頭?!庇陂L玉飄渺的聲音響起,“很大。我平日里無事便會上去坐坐。其次便是睡覺。” 陸昭戎慢慢抬高發(fā)束,自然地接話:“坐在石頭上?為何?” 于長玉抬手碰了碰發(fā)端,淡淡提醒道:“太高了——那是阿婆安排的事情,我每日都得做。” 陸昭戎注視著即將觸碰到自己手指的那只手,小心地挪開以避免觸碰,“好?!?/br> “——只是坐在石頭上?” 他沒有絲毫探聽別人秘密的謹慎。但既然于長玉提起了,就代表可以說出來,那么他就算揪住一個話題問到底,也是沒有問題的。只要有話說,總會越說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