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伸手扯了扯昭戎的衣袖,這個表情有些嚇人。 他抬手將我的手按在胳膊上握著,抬眸笑了一下,語氣平淡,“便要十二把發(fā)梳,全套的?!?/br> 只見店家詫異了一瞬,眼珠子溜溜地轉(zhuǎn),極快地在昭戎手上瞥了一眼,笑容里帶了些神秘,“公子大氣?!?/br> 陸昭戎瞥他一眼,“個支成銀地算,你們掌柜的好算計?!?/br> 店家伙計悄悄抹了把汗,笑容僵硬了幾分,“怎么說,也得多少賺點不是?” 我悄然無聲地把手抽出來,站在一旁沉默。 陸昭戎輕描淡寫地抬了抬下巴,“那對同色的鐲子也拿了,六兩金子去秦府一并結(jié)了,天黑之前送過去?!?/br> 說罷他轉(zhuǎn)身就走。 我回頭看了看這奢華的閣子,莫名想起曾在不遠(yuǎn)處討價還價的男人。 店家被他毫不客氣的態(tài)度晾得有些尷尬,卻也無可奈何,似乎習(xí)慣性地點頭應(yīng)承,“哎,哎?!?/br> 烈陽將昭戎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他臉上的溫和半晌也不見蹤影,反倒在熱烈的陽光下顯得不太近人情。 我料想他此刻心情不大好,便也沒有擾他。 一路過了秦府三四圈的長廊,半只腳剛踏進(jìn)秦滿的院子就見人在里面修花剪草。我仔細(xì)瞧了兩眼,覺得他眉目間的陰郁之氣少了許多。 聞聲秦滿抬起頭,語氣輕松,“回來了?” 陸昭戎興致不高地應(yīng)了一聲,“嗯。” 秦滿看看沉默的我,又看看平靜如沉水深湖的陸昭戎,眉梢一挑,手中的剪刀便遞給了旁側(cè)侯著的小童。 他接過小童遞過來的帕子仔細(xì)擦了擦手,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聽聞陸云回手下的人尊主澤民,自有一身風(fēng)骨。怎么才到我秦府一日,六顆金子就打了水漂?” 我莫名覺得有些微妙。 我謹(jǐn)慎而小心地歪了歪腦袋,慢悠悠地朝昭戎看過去——只見他目光平靜地看著秦滿,淡然地接過話:“我就是陸云回?!?/br> 這一下差點沒叫我笑出來,我?guī)缀跏巧晕⑵^頭才藏住了笑意,若不是雙方有些針鋒相對,我真能沖著秦滿笑出聲來。 不過顧及到昭戎的心情,我并沒有很大動作。 秦滿好像看到我在嘲笑他,目光霎時間變得有興味起來,眉峰微挑,語氣有些微的了然,“——陸云回?” 忽而他眸光一轉(zhuǎn),饒有興趣地看著我上上下下掃視,“數(shù)月前聽聞周家指了一位肱骨之士出海問仙,我還當(dāng)是哪家的人——想來求的就是這位吧,嘖,真可謂仙風(fēng)道骨,遺世獨立——據(jù)說那位在夢里見過小仙人,是真是假?” 我又愣了一下,尚未有所反應(yīng)便被陸昭戎一把拽到了身后,好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 看得出昭戎這回是真生氣了,眼睛里沒有絲毫溫度,神情冰冷得能隔了高懸的金日,語調(diào)不起不伏,道:“尋仙問路,無稽之談。治世之材不以改善民生,反其道而靡于風(fēng),可謂陳郕之災(zāi)。” 秦滿側(cè)過一步探出身子來瞧我,似笑非笑地朝我揚了揚眉眼,頗為得意,“瞧,他惱羞成怒了?!?/br> “——秦南川。” 陸昭戎語調(diào)急轉(zhuǎn)直下,聲音冷了幾個倍數(shù),含著滿滿的凌厲之感。 秦滿瞬間站直身形,嚴(yán)肅道:“在,公子請賜教。” 陸昭戎脫口而出四個字:“不可教也。” 言罷拽著我的手就大步往前走。 我抬眼看過去,只覺得他背影上都帶著肅殺之氣。 昭戎今年二十歲整,渾身上下披著堅硬的甲,寸步不讓的鋒利藏在溫柔平靜的外表底下,幾乎在一瞬之間便能刺破人的心防。我不受控制地緊盯著他,那一刻我就知道,屬于陸昭戎的這種吸引是致命的。 他大步往前走著,到了西邊的院落里才回頭,微微蹙眉,仔細(xì)地看我,問道:“有沒有嚇著你?” 我心神從他身上回轉(zhuǎn)過來,安靜地?fù)u了搖頭。 我沉默了一小會兒,然后慢吞吞地安慰他:“別動氣。慢慢來?!?/br> 我感覺到他很著急,他似乎在急于改變一些事情,雖然我不知道這些事情是什么,但我感覺得到,他已經(jīng)在很努力了。 但他似乎被我突如其來的安慰驚到了,有很明顯的一剎那愣怔,繼而眉目舒展,驚喜般的笑意浮上眼角眉梢,輕聲應(yīng)道:“好?!?/br> 我笑了笑,陪著他坐了一會。 黃昏時紅日西沉,天色絢爛處小婢女低眉順目地前來叫我們?nèi)ヒ娭骷?,福了禮一抬頭,眼中閃過一道濃艷的驚詫,然后又迅速低下頭去領(lǐng)路。 我就想,又是一個被陸昭戎的容貌騙了眼的人。 素宴也就是一起吃個便飯,我多少只喝了兩口粥,看昭戎神態(tài)自若地起筷落筷,行舉優(yōu)雅美麗,干脆利落,時不時還能同秦家老爺說上幾句,我有些羨慕。 他似乎很輕松便什么都做到了。 從前很輕松就融入了天虞山,現(xiàn)在很輕松就踏進(jìn)了秦府的大門,不管人家說什么,只要點到他,他就能接得上。 我這時居然能和秦南川找到一絲共鳴,看那秦夫人一臉慈愛地眼瞧著陸昭戎,我們兩個硬是一個都沒吱聲,一個悶頭吃飯喝酒,一個盯著陸昭戎佩服得五體投地。 可能是我一直看著他,倒叫主人家注意到了我,我一個恍神就聽見秦夫人叫我:“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