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南川這個人，下手狠，擅長借力打力，心性敏銳且為人謹(jǐn)慎，做事專注，仔細(xì)算，也有些睚眥必報……

    平心而論，是不可多得的人物。

    “嘖，你又在想什么？”

    陸昭戎思緒回籠，低頭喝了口茶，問：“你覺得，陳郕如今局勢如何？”

    秦滿愣怔了一下，幾經(jīng)沉思，他慎重地開口：“人心不齊?！?/br>
    窗邊的光靜悄悄地流轉(zhuǎn)在陸昭戎身上，他緩緩抬起目光，仔細(xì)打量著秦滿的神色，問道：“依你看，如何人心才齊？”

    秦南川眉梢微動，巧妙地避開這個話題：“起碼我和你一條心。不過這個問題，你不如去問你那寶貝長玉?！?/br>
    陸昭戎一怔，神情有些詫異：“問長玉？”

    秦南川低眉笑了笑，姿態(tài)慵懶地丟下手中的竹簡，晃晃悠悠癱坐在陸昭戎對面，“他不是你出海帶回來的神仙嗎？反正大家都沒有答案，你去問他，然后他一說話，不就有答案了。”

    陸昭戎握著茶杯的手悄然收緊，這是條顯而易見的明路，但是——他不動聲色地問：“怎么說？”

    “一無生存緊迫，二無利益爭奪，至少表面上是這樣。得過且過現(xiàn)如今是一股風(fēng)氣，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他沒有注意到陸昭戎漸漸冷厲的神色，目光中閃爍著興奮，“這是個機(jī)會，只要你把他推出去，稍加運(yùn)作，陳郕必定繁榮發(fā)展?！?/br>
    陸昭戎緊盯著他，直等到秦滿后知后覺意識到氣氛有些不對，然后一字一句地強(qiáng)調(diào)：“在我有所動作以前，管好你的嘴?！?/br>
    秦南川往上翻了翻眼，毫不在意地冷嗤一聲：“你懂不懂物盡其用的道理？”

    陸昭戎指尖忍不住動了動，幾乎是瞬間強(qiáng)行壓下了揍人的沖動。然后在他冰冷目光的注視下，秦滿無所畏懼地挑了挑眉，懶洋洋道：“我自然是以你為首。”

    然后他才按下心思，心情無比深重地回了西廂房。

    秦滿能想到，旁人定然也想得到，只要回了錦城，他不好交代。

    他想了一陣，思緒拐到另一邊。

    雖然不知道他哪里做錯了，但于長玉能和他生氣，便也說明他心里有多衡量他一分。

    于長玉對他是有要求的。

    這樣就好。

    不過當(dāng)他站在于長玉小院門口的時候，意識到好像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于長玉正躺在軟椅上曬太陽，旁側(cè)空置著一把同樣的椅子，像是在等他。

    黎紅木站在他身側(cè)笑意溫婉，眼神時不時看向那把軟椅。

    陸昭戎不受控制地收攏了一下指尖。

    眼瞧著黎紅木姿態(tài)優(yōu)雅地占據(jù)了他的位置，陸昭戎忽然踏步進(jìn)了院子。

    兩個人說說笑笑，好似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接近。

    “怎么會突然沒有家了？”

    他聽見于長玉問。

    那女人便故作柔弱，眼淚說墜就墜。

    陸昭戎心緒不穩(wěn)，道，黎紅木必定早便注意到他了。早知如此，當(dāng)初直接把這女人丟進(jìn)戲班子，也好磨練磨練演藝技術(shù)。

    “黎府不同意交出海艦和川字軍……”

    于長玉很平靜地沉默了一下，問：“為什么不同意？”

    黎紅木拭淚的動作僵硬了一瞬，陸昭戎險些沒笑出聲來，直接越過去解釋。

    “琴川乃陳郕唯一的水上盛勢。整個琴川的金銀交易都握在秦府手里，秦滿早便有取其父而代之的思慮，而秦公正當(dāng)壯年，若動輒新舊交替，必依附于周?！?/br>
    于長玉看見他的時候有一絲驚訝，然后沉默地聽著，似乎在想什么。

    眼見著黎紅木慌里慌張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模樣無比虛假，便打斷道：“好了。以后不要在你家公子面前說這些事情。”

    “以后”兩個字咬得很重，他眼神中帶著威脅，直目送著她出去。

    回過神看見于長玉微皺著眉看他，便下意識辯解：“大勢所趨，不是黎家也會是別家。這些事情你不要管，不看不聽，會過去的?！?/br>
    于長玉語氣平淡，問：“海艦和川字軍呢？”

    他感受著于長玉質(zhì)問的態(tài)度，心想他跟著他出山，多少也是要過問一些事的，便沉默片刻，如實(shí)說出了他們的做法：“順者昌，逆者亡，有秦府，一樣可以再重建。”

    于長玉安安靜靜地凝視著他。

    陸昭戎知他自覺殘忍，便慢慢蹲在長玉腿邊，輕輕握住他的手，試圖把這一茬揭過去。

    于長玉的視線也就隨著他的高度往下落，一直看著他的眼睛，等他的手放安穩(wěn)了，說：“那我問你一件事?！?/br>
    “嗯?！彼麘?yīng)道。

    于長玉身上的壓迫感絲絲縷縷傳來，語氣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平淡：“按照這樣的關(guān)系，秦滿為什么會對昭戎有求必應(yīng)呢。”

    他沒說話。

    陸昭戎很喜歡這樣的于長玉，但很不喜歡于長玉這樣對待他。

    他很想頂一句不好聽的話，黎府的事和你有關(guān)系嗎？是我做的又如何？

    但他沒有說出來。

    因?yàn)樗约阂仓?，這些話毫無意義。他不想用不夠冷靜的脾氣，影響到兩個人的關(guān)系。

    他低頭在于長玉手上摩挲了一下，起身走了。

    陸昭戎心情挺差地。出了院門正面撞見了秦公，心情更差了。

    難怪秦南川不喜歡他爹，那一副背著手故作深沉的模樣，滿臉都寫著自以為是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