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重時似山,輕時似水,纏綿時似云,深邃時又像深林一般。虛無縹緲得似霧,自由沉默得像鳥,朝他飛落時,好像初見時的那只貓。 陸昭戎只覺得心里很癢,輕柔珍惜的情愫叫他坐立難安,抓不住的空落又叫人難過,他從來沒有這般有心無力過。 陸昭華還清醒時說過,等他遇見一個人,會患得患失的時候,就該放下趾高氣昂的自己了。 可惜,他沒能明白。以致他不知道怎么抓住這個人。 細碎的腳步擾亂了他的思緒,怔忪了片刻他猛然回頭—— 弦月高掛,正紅色的綢衣配著黑色的靴子,腰間的暗紅色衣帶上繡著金色的祥云,寬大的袖袍里層層疊疊,端莊厚重瞬間被于長玉襯托得淋漓盡致…… 陸昭戎喉間不動聲色地滑動了一下,道,怎么拿了這身衣服? 他險些以為…… 有些事情不能細想,想得多了就會成為揮之不去的執(zhí)念,他閉了閉眼,起身上前握了握長玉的手,道:“這么涼。過來坐?!?/br> 他從旁邊臟衣服里扒拉出一件不那么臟的,仔細在石頭上鋪好,把一開始就備好的細棉布從懷里拿出來,輕輕攬過于長玉的頭發(fā)。 “冷嗎?”他盡量放輕動作,“等會兒去車上睡,會好一點?!?/br> 于長玉低垂的眼睫顫動了一下,從濃密的地方滾下一滴水珠,在紅衣服的映照下泛著紅暈,陸昭戎著了迷一般伸出手去——于長玉含著霧氣的目光落在他臉上。 陸昭戎忽然回神,指尖正觸在長玉眼下,冰涼的水滴暈染在指尖,心跳驟然放大了聲音。 他看著于長玉的眼睛,指尖一顫連忙收了回來,下意識想開口說些什么避過去:“我——” 于長玉忽然毫無預(yù)兆地收回了目光,問:“擦干了嗎?” 陸昭戎怔住了。 然后他順從地擦著頭發(fā)。 從發(fā)端到發(fā)尾,于長玉始終沉默地坐著。 等他開始疊衣服,于長玉便試探著伸出了手,略顯生澀地學(xué)著他的樣子左右擺弄,神情認真。 陸昭戎壓下心底翻起的巨浪,唇角卻沒忍住勾起來,勾得眼角眉梢都是笑,偶爾擋一下長玉的手,說:“這里不對。” 于長玉就會停一下,很耐心地看他示范。 他沒想到廢個人還有意外之喜,想來應(yīng)該是秦公這么大歲數(shù),活得最有意義的一次。雖然經(jīng)受了些非人的痛苦。 于長玉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喜悅的心情,收拾完以后垂眸淺笑了一下,一言不發(fā)地走在前面。 陸昭戎抱著衣服,笑盈盈地跟在后面,叫道:“長玉。” “嗯?” “我特別喜歡你?!?/br> 于長玉步子停了一下,“嗯。” 他看著于長玉身后半干的頭發(fā),腳步都變得輕盈,得寸進尺地提出條件:“你以后生氣,不能不理我。” “……會吵架?!?/br> 陸昭戎緊跟兩步,反駁道:“你吵不贏我?!?/br> 于長玉眼中閃過幾道明晰的笑意:“好。” 他怔怔地看著神仙眼里的笑,仿佛那里面的霧氣忽然間全都消散了,能夠清清楚楚地倒映出秋日的夜林。 鬼使神差,他慢吞吞地脫口而出: “那你……喜歡我嗎?” …… 于長玉停下了腳步。 他倏忽之間回過神,背部忽然吹過一陣涼意。 于長玉意料之外地沒有回頭警告。 但也意料之中地沒有回答。 陸昭戎心底空了一瞬。 如此不冷靜的話脫口而出,顯然他在于長玉這里沒有絲毫長進,情急之下他拉住于長玉的手,笑道:“我們來日方長,好不好?” 于長玉垂眸看了一眼,手上微不可察地收攏了一下。 微涼的指尖劃過手背,陸昭戎懸著的心悄然落地。 已經(jīng)是很好的結(jié)果了。 他看著馬車上熟睡的側(cè)顏,一下一下順著長玉柔順的頭發(fā),似乎在水里著了涼,他順著熱氣往他身邊湊了很細微的一下。 -------------------- 第35章 神明的痕跡 季節(jié)隨著琴川到錦城的馬車層層深入,車簾從車外吹進車?yán)?,然后再?yōu)哉游哉地跑到外面。 秋風(fēng)四起。 偶爾蹭過地面的枯葉旋轉(zhuǎn)著從景色中路過,然后悄然停歇。車外塵土飛揚。 陸昭戎將車簾子半挽上去,撐著臉靠在小窗子上。 似乎感受到了風(fēng)的涼意,于長玉眼睫顫了顫,睡眼朦朧地掀開眼簾。 長玉的目光凝視在他臉上,他不得不悄悄收攏了視線——于長玉慢慢支著自己坐起來,懶洋洋的樣子透著一絲柔若無骨。 陸昭戎安靜地和他對上視線。 氣氛有那么一瞬間的寧靜。 “別害怕?!庇陂L玉輕緩的聲音穿過冷風(fēng),睡涼的手猶豫著覆上他,“……我會在你身邊?!?/br> 陸昭戎心底忽顫。 一剎那的酸澀沖進如甘泉般的心田,一如羽毛輕輕掃在心上,旋轉(zhuǎn)跳躍。 這是他在嘗試著給他的回應(yīng)。 他想,于長玉可能真的有某種看穿人心的能力,總是能夠精準(zhǔn)地判斷出他的心情,然后給他帶去沉浸式的安撫。 他轉(zhuǎn)身放下簾子,輕手輕腳地側(cè)躺在他身邊,“你怎么知道我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