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露明的木梁上垂墜著白紗,能瞧見二樓里側(cè)的坐凳闌干,想來二樓坐著便能收攬一樓盛景。 我其實特別想飛上去仔細瞧瞧,但是早先已經(jīng)答應過昭戎了,所以只能這般瞻仰一番。 我本想同昭戎散一散震撼的心情,卻又覺得他早便看慣了的,于是便把話頭收回去,只看了他一眼。 再抬頭穿過遮人視線的紗幔,我隱約瞧見還有一層埋在高層深處,不如二樓圍住的空間大,是往里擠壓似的,方形依次縮小。 那應該是三樓。 想來三樓也能看到下面兩層,可惜下面看不到上面。 我特別想知道這是如何建造的,飛檐木梁,彩色木雕琉璃瓦,比矗立高階之上的秦府還要大氣磅礴,比精細雅致的陸府也要溫婉曲折,更不用說天虞山上粗制濫造的小木屋了。 陸昭戎沒顧得上同我一起參觀,他把請?zhí)f給一個戴紅紗的姑娘,那姑娘轉(zhuǎn)身朝樓上去了。 我盯著那姑娘看了半天,覺得她身上有一種特別的味道。 昭戎過來推著我的臉,表情稍有些不耐煩,“于長玉?!?/br> 我愣了一下,后知后覺地笑了兩聲,“你不覺得那姑娘很奇怪嗎?” 他瞥了遠去的背影一眼,隨口道:“不覺得?!?/br> 好吧。 我認同地點點頭。 他從另一邊樓梯處走,我跟著他一路往上。 樓梯右面的欄板上掛著出自不同人物的花卉水墨,我瞧各式各樣都有,上面題著好句子,有蘭花菊花梅樹青竹……這是最多的。 但不免有些千篇一律。 也有不一樣的,但不出彩。 我正打算收回目光,卻見二樓拐角處有一幅刷著淡淡紅色的紙,紙上畫著一個人——我腳步停了停。 那人著墨用了黑色,穿著一身樣式模糊的衣裳,眉眼看不真切,正在半空中起舞,滿天飄飛著墨色的花瓣,落款處寫了周鄂。 題字是說他畫了一個暮春,我仔細看了看,好像是很新穎,不必一直描述花怎樣怎樣。 昭戎回眸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然后忽然間皺眉。我便問:“周鄂是何人?” 他看了我一眼,又繼續(xù)往上走,“周自鳴?!?/br> 我想了想,周鄂,字自鳴? 是個不可一世的家伙,難怪昭戎不喜歡他。 墻角處也放著一瓶梅花。 走到二樓人便多起來,桌椅圍著闌干擺放,桌上放著筆墨,桌角擱著一瓶花,許多人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相處也甚是寬和,很安靜,和外面的上元夜完全不一樣。 有些人在外沿的美人靠上坐,斜著身子往下看外面的街,時不時回頭說兩句,也有人坐著喝酒,筆下?lián)]毫潑墨…… “美——人矣。” 我回眸,一人正靠在闌干處,手里握著酒瓶指著陸昭戎,迷蒙著雙眼,顯然已經(jīng)醉了。 我朝昭戎看了一眼,瞧他略微皺了皺眉,便從他身后錯開一步,“如何?” 那人反應遲鈍地把視線挪過來,好似想了半晌,然后慢悠悠說:“一顧……傾人城?!?/br> 我想了想,雖然有些夸張,但是……我轉(zhuǎn)手從瓶里抽出一支梅花丟過去,“送你?!?/br> 那人下意識接過去,然后看看手里的酒,再看看接來的花,最后盯著花枝發(fā)怔。 我扯住昭戎往樓上跑。 到氣喘吁吁地在三樓站定,我才恍然驚覺根本不知要去哪里,于是略帶窘迫地回頭看向他。 他臉上帶著微薄的紅色,我分辨不出是不是方才跑得急了,但他怔怔地望著我,在燈火下映出仿佛半點不夸張的傾人城的顏色,我心底悄然而動。 “是三樓嗎?”我借著問話掩飾過去。 他沉默著往前看去。 ——三樓內(nèi)仿佛靜止了一般,低聲交談的人驚詫地望著這邊,嬉鬧的姑娘動作停在半空,舉杯敬酒的先生轉(zhuǎn)著頭,倒酒的人抬著眼……仿佛一瞬之間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我們身上。 ——“嘶……” 那人的酒杯漫出了一桌的酒,急匆匆把酒壺擺正,隨著附近人手忙腳亂一通折騰,整個三樓才仿佛活過來,我驟然松開了抓著昭戎的手。 一個小姑娘站在人群后面隱晦地朝陸昭戎揮手,瞧見我時又笑著默默把手收回去,我瞧她眼熟便仔細回想了一下,但沒能想起來。 像一樓一樣戴著白紗的姑娘上前來贈了兩支白梅,昭戎轉(zhuǎn)手遞給我,低咳一聲,“男女分席,上首席位右手邊第一席是我們的位置,待會兒你自己過去。” 我學著他不動聲色的樣子“嗯”了一聲。 席位上的人開始依次站起來作揖,昭戎一一回過去,我瞧見今早上騎馬撞著我的少年,昭戎笑著的時候低聲同我介紹,“高家,沈家,蔣家……” 我瞧見沈舟山作禮以后朝對面女席打了個手勢,然后那個眼熟的姑娘就從瓶子里抽出來一支梅花,從席間繞出來。 我便恍然想起那姑娘好像是沈舟山的meimei,那個俏麗的小姑娘。 她背著手一步一步晃悠過來,好像很有興致,可能是見我一直看她,到了跟前便從背后拿出那支花,笑道:“長玉哥哥,初次見面,桑兒送你支紅梅?!?/br> 我看了看手里的白梅,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紅梅,有些疑惑,道,這該是第二次見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