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紅木渾身顫抖,臉色慘白。 梅皖昀冷著臉,語氣生硬:“黎小姐只管去恨,離恨之人諸多,余生盡恨,生生俱毀?!?/br> 房間里安靜了一瞬。 我頭一回觸碰到這些事。 無怪乎昭戎不許我聽不許我看,我只覺萬箭穿心也不為過,滿目發(fā)白,渾身冰冷。 陸昭戎他……一定見多了這些吧? 三言兩語輕描淡寫,我從前聽紅木說的時候沒有多大感覺,只唏噓了一兩日,同昭戎鬧了一兩日,便也過去了。 如今過了這么久,卻恍然驚覺她親眼目睹,怎能不恨? 但是……陸昭戎是被許多人恨著往前走的嗎? 那些人恨不得將他抽筋拔骨,詛咒他萬世不得翻身,所以他避著我躲著我,不叫我知道,也不叫我聽聞,而我所見不過……九牛一毛。 我受不住屋里的氣氛,幾乎落荒而逃,開門便瞧見陸昭戎一臉寒冰地站在門口—— 他瞧見我的時候臉色難看地抓了一把,便顧不得許多地追在我身后。 我本想著跑遠些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卻總是被心里沉悶的疼痛追上來,便也舍不得陸昭戎在后面?zhèn)?,不敢走太急?/br> 身后遠遠地有犬吠聲,殺雞的凄厲慘叫,一定有很多血。 他們是咀嚼著生靈長大的,而我連殺雞都沒見過。 陸昭戎喜歡我的時候一定很辛苦吧? 我不過給了他一只鈴鐺,他險些把人都交給我,我昨日的舉動……究竟有多卑鄙無恥? ——我憑什么還叫他在后面追著? 周遭的風聲寂靜了一瞬間,仿佛也在控訴著我的殘忍,沉悶不語。 我猛然回頭,瞧見他孤零零一個人站著,身上到處是水漬,臉上也有污泥,垂落身側(cè)的手掌一直在顫抖,離我有兩丈遠。 這么一會兒功夫,我原來已經(jīng)到村口了。 早早出門拾柴的農(nóng)夫奇怪地看著我們,樹上的鳥雀跟著看我們的笑話,春天還沒有來,張牙舞爪的枯枝就映襯著陸昭戎蒼白無力的神色。他好像已經(jīng)不打算再追了。 那些難以控制的沉痛逐漸擴大,不斷提醒著我他有多么傷心難過,我呆愣愣地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他又朝前走了半步,神態(tài)里浮現(xiàn)出一絲微弱的期待。 我忍不住朝他走了一步。 他忽然間笑著朝我跑過來,一下撞進我懷里,如此沉重。 “你走得太快了?!彼p聲說。 我緊緊地環(huán)住他,忽然間尖銳的刺痛明晰地區(qū)分于他帶給我的悶疼,從四肢百骸緩慢強硬地朝心口處聚攏…… “對不起?!?/br> 我被它擠壓得聲音干澀。 陸昭戎渾身僵了一下,“……你說什么?” 我按住他的后腦,低聲重復(fù)道:“……對不起?!?/br> 他嗓音忽然間顫抖起來,頭一低,抵在我肩膀上,低聲呢喃著,“我摔倒了?!?/br> 尖銳的刺痛感瞬間聚集成一團,在心口處各種掙扎翻涌,我強忍著呼出一口氣,回復(fù)道:“對不起,我沒有聽到?!?/br> 他就接著又說:“我的手摔傷了?!?/br> 我驚了一下,那些什么刺痛全部飛出天外,連忙抓住他的手,“我看看?!?/br> 他低著頭,趁著我翻看他的手又說:“門口的石頭真的很滑?!?/br> 我盯著他右手掌心的刮痕皺眉,暗恨當初沒有研究如何愈合傷口,一心依仗阿婆院里白桕草。 “我們回去吧?”他左手扯了扯我的衣袖,“這樣很不禮貌?!?/br> 我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樣子,記著梅先生口中叱咤風云般的人物,忽然有些心酸。 我慢慢抬手擦掉他臉上的污垢,仔細理了理他凌亂的衣裳和鬢發(fā),回道:“好。” 他便溫柔地笑起來,清晨的光色恰好亮起。 走了一會兒,他又嘀咕道:“我摔得腿疼。” 我抱著他走的想法卡了一下,然后在他前面蹲下去。 他三兩下爬上我的背,摟著我的脖子,乖乖巧巧道:“可以走了?!?/br> 我沒來由笑了一下,提著人往回走。 他安靜地靠在我肩膀上,聽了好一會兒的鳥雀晨鳴。冷風習習,他忽然開口:“你說點什么。” 我抬頭看了看淡淡的天色,寬闊的村莊里縹緲的青煙逐漸變多,燦黃的太陽從灰色與白色的交接線里探出一個邊沿,便說:“今天天氣很好。” 他聞言笑出聲音來,胸腔貼在我背上陣陣發(fā)麻,“你要氣死我嗎?” 我沉默了一下,“不要?!?/br> 他嘆了口氣,“我今天來,要同皖昀交代事情的?!?/br> 我想了想,回說:“先生的夫人……” “很好看?!彼酉挛要q豫的話。 我噎了一下,“不是?!?/br> 他挪了下腦袋,“你想說什么?” 我沉默了一會兒,“雙生子。我不確定?!?/br> 昭戎明顯跟著沉默了一下,“你告訴他了?” 我搖頭,重復(fù)道:“我不能確定?!?/br> 他沉吟片刻,“那就別告訴他。過段時間叫沈舟山遣個人來看顧著,他們家還有些厲害人物?!?/br> “好?!?/br> 他伸手指著不遠處的溪流,“這個地方也很危險,一旦發(fā)水,就是引流。” 我“嗯”了一聲。 他在記這些地方,也許日后有機會,他會大動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