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拱了火概不負責的模樣。

    我抓著松散的衣服回頭看了他一眼，捏緊了筆繼續(xù)寫，“今日還有何事要做？”

    他坐在一旁翻賬冊，“外頭在放糧，我想過會兒去看看，再去趟淳于家?！?/br>
    我筆下停了停，然后又重新起行，“要我一起去嗎？”

    叫人家吃了這么大虧，確實需要前去安撫一二。雖說對昭戎來講不過走個過場，但他向來喜歡把事情做得周到。

    “你想去嗎？”他轉(zhuǎn)頭問。

    我沉默了一下，這個時候無所謂我想不想，去了也是昭戎全權(quán)負責，不過代表周家隨他走一趟。只是他這般問我了，也便說明他考慮過我去的情景，雖說不去也無傷大雅，但……

    “去。”我小心將倉促藏在底下的亂紙往里推了推，“何時？要做準備嗎？”

    昭戎托著下巴看我，笑盈盈道：“這會兒都晌午了，過了這陣我們?nèi)デ魄其佔樱钔炅嗽偃?。?/br>
    我低眸笑了笑，安排得很充實，果然是正確答案。

    待到午間也沒多久，店家進來送飯時，瞧見我松垮垮的衣領，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禁不住提醒道：“公子，天冷。”

    我嘆了口氣，“不妨?！?/br>
    這會兒還熱著呢。

    我瞥了昭戎一眼，見他若無旁人地坐著，也不搭腔，便說：“你回吧?！?/br>
    “哎。”店家應聲，“小人告退。”

    我擱下筆轉(zhuǎn)到他旁側(cè)坐，側(cè)目瞧了他半晌，嘗試著提起筷子夾菜，一夾一脫落。

    他停住動作看了一會兒，安靜地低下頭去喝湯。

    我在一邊默默折騰，從碟子里夾到碗里，再從碗里夾到碟子里……食指和中指一道微微用力，忽然叫我從中尋了一些訣竅，暗道，原來手腕的力道還可以這般用……

    “公子?！?/br>
    漂亮小孩從窗外翻進來，驚得我險些打翻碗碟。

    陸昭戎抬了抬眼，“何事？”

    漂亮小孩猶豫了一下，回稟道：“糧鋪里出了狀況，城內(nèi)百姓聽聞糧食降價爭相搶購，甚至大打出手，我們?nèi)耸植粔?，無法遏制。”

    陸昭戎低笑一聲，顯然早便料到如此情景，“不必阻攔，派人去登記糧鋪的收入支出，明細稅利，公告南術(shù)城，這筆銀子我們要帶走。”

    “是?！?/br>
    我想了想，也覺得爭搶著買是正常的，畢竟原來的糧價很高，誰也不知道降價多久。昭戎此番公告南術(shù)城，便是叫旁人知道不必這般急迫，往后糧鋪會遵照這一價格來浮動，也會往錦城交稅。

    如此一來……糧鋪里便是先一步實行了政令，我看了他一眼，此令是否可行，也全看這些鋪子成效如何。

    難怪他不急著收拾淳于家，此時若有人能給他找些麻煩，正好叫他瞧清楚其中紕漏，以便他完備此法。這一批糧鋪，其實是他試手用的。

    漂亮小孩很快便回來復命。

    彼時他正準備午睡，在屏風前站著叫我替他寬衣，聞聲只“嗯”了一下，又想起什么，抬了抬眼，“景湛?！?/br>
    漂亮小孩正準備走，聞聲應道：“是。”

    我抬頭看了一眼那小孩，然后把昭戎的頭發(fā)放下來，再繞到他身前，道，原來他叫景湛。

    “我同你說一聲?！彼晚次遥瑥堥_手方便我抽解衣帶，“往后他和穆青一道守在外頭?！?/br>
    我愣了一下，“好?！?/br>
    不過……昭戎打算帶在身邊用他，便有可能出現(xiàn)信息斷層的現(xiàn)象，就像于鈴兒之于于燕之，于小魚之于阿婆，無形之中給景湛加了很大壓力。

    “全名叫什么？”我多問了一句。

    百家姓里景字不太常見。

    漂亮小孩看了我一眼，語氣遲疑：“……公子賜姓，陸?！?/br>
    我手指一頓，賜姓？

    我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幫昭戎褪去外衣，“陸景湛？”

    那小孩應了聲“是”，然后就低下頭去回避。

    我又看了看陸昭戎，然后再回頭看他，莫名從他躬身低頭的身影里瞧出幾分不安，“抬頭?！?/br>
    小孩停頓了一下，抬起頭也不敢看我，只是垂著眼。

    “這么膽小。”我不由覺得好笑，壓低聲音問昭戎，“你嚇唬他了？”

    “我嚇唬他做什么？”陸昭戎皺了下眉，也壓低聲音，“他聽得到?！?/br>
    我沒忍住回了回頭，心說這也能聽到，便解釋說：“沒什么，我瞧著你好看。回去吧。”

    那小孩又看了我一眼，然后自己翻出去，不知道藏到了哪里。

    我瞧著昭戎往屏風后去，拉著他給我找了本書。

    他躺在里面抱著我的腰，我靠在外面慢吞吞翻著，隨后窗外落起了細雨。

    雨聲淅淅瀝瀝，打在窗子上，我靜悄悄地翻了一會兒書，便聽著外面的雨轉(zhuǎn)過了視線。

    陸昭戎已經(jīng)睡熟了，手抓在我腹部，眉心微微蹙起，仿佛被雨聲吵得不耐煩，卻又無可奈何。

    窗子外面應當是有一棵樹，清脆的雨滴敲擊聲叫人恍惚記起一些不甚久遠的時候——陸昭戎披著氅衣站在與爾苑外，我頭一回能夠從他眼睛里看到清晰的情緒——雖然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時常能分辨出了。

    我擱下書靜靜地出神，手上一下一下順著他的頭發(fā)，涼絲絲的泥土氣息從遙遠的地方飄過來……我有一瞬間懷疑陸景湛出去沒關(guān)好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