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待我余光里瞧見沈桑馭馬而歸,便朝她伸了伸手,視線偏了一瞬,印象里便只剩下了那小丫頭急促的勒馬聲——馬蹄高高揚(yáng)起,破曉前的微光披在她身上,眼底朦朧了片刻,忽然便陷入了昏暗。 …… “傷得挺重,還昏迷著?!?/br> 是長孫容宓。 “桑兒把人拖回來的,我們沒敢動作,是被……打的。” 我掙扎著抬了抬眼,胳膊撐著起了起身。 “他人呢?”陸昭戎的聲音在顫。 我抬起手掌看了看,焦黑的痕跡混合著血,有些慘不忍睹。 想來身上也到處都是。 不遠(yuǎn)的方向響起門軸轉(zhuǎn)動的聲音,我拽住床帳往床柜上靠,試著先將半邊身子翻下床,在地上站好了看起來會好些。 腳步聲有些急促,我半靠在床沿上稍作喘息,不經(jīng)意瞥見床上沾染的血,愣怔了一下,眼瞼忽地沉重下去——他進(jìn)來的很快,大概我已經(jīng)很慘了,所以沒辦法偽裝。 他停在剛好能看見我的地方,怔怔地凝望著。 我無力地抬了抬眼。他看起來刻意清洗過,還換了一身清爽的衣服,發(fā)梢微有打濕,只用發(fā)繩束起來,束得很高。 這不是客棧里的屋子。 我沉默了一陣,虛弱地朝他招了招手。 “過來?!?/br> ——這個動作叫我險些跌下床去。 陸昭戎三兩步追到床邊,手臂沉穩(wěn)有力地?fù)巫∥?,眼底恍惚有水色,指尖泛涼?/br> 我意識模糊了片刻,一抬眸,對上他忽然避開的視線。 他低著頭,情緒起伏又克制。 我注視著他,感受到逐漸壓過身上傷處的悶痛,心底莫名便空了一瞬。 “過來?!蔽抑貜?fù)道。 他離我太遠(yuǎn)了。 陸昭戎抬了抬眼,眼底的水光忽便泛起霧氣。 我沉默了一瞬,有些疲累,控制不住地往前倒。 他只能離我更近些,伸手接住我。 我抵在他肩膀上緩了緩,感受到他環(huán)著我的胳膊刻意避開了背上的傷,沒忍住笑了一下,手掌慢慢抬起——輕輕抱住他。 然后艱難緩慢地收緊。 雖然可能沒什么力氣。 我意識很模糊。 “……還下雨嗎?”我疲憊地合上眼,掙扎著問了一句。 “……不下了?!彼p聲答。 我安靜下來。 那敢情好。這一場雨下得久,前前后后加起來有一天還多。久雨欲晴,南術(shù)的花要開了。 我想了想,腦袋靠在他脖頸上,“我好想你?!?/br> “嗯。”他朝我的方向又靠了靠,“贏了嗎?” 我沒忍住笑了一下,“嗯?!?/br> 他的手忽然放在我后腦上,手掌輕微顫抖,聲音也帶著些微的低啞,“于長玉?!?/br> “……嗯?!?/br> “只此一回。” …… 我心底剎那間歸于平靜,仿佛靜水從山間流淌過,我一如往日盤腿坐在石頭上,山澗鳥鳴,樹影花香。 忽一陣清風(fēng)拂過,我便知,我已經(jīng)對無所事事的從前無憾了。 我意識一直模糊不清,偶爾能感覺到有人替我擦拭身體,溫?zé)岬拿薏驾p輕觸過不停翻痛的地方,換藥換衣,溫柔且仔細(xì)。 偶爾能聽到外面在說話,有時候他們會進(jìn)入爭執(zhí),然后再忽然安靜下去,陷入一片沉寂。 大多時候我能聽到紅木的聲音,想來是他抽不開身,不得不請人幫忙。 紅木是真的很嘮叨,說起話來喋喋不休,東拉西扯講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幾乎把每日發(fā)生的事情仔仔細(xì)細(xì)說了個遍。 不過我總得耐著性子聽,因為她總會提一提陸昭戎。 這會兒倒想起來,我們從天虞出來的時候帶了藥草的,也不知他放在哪里了。要是有白桕…… 說到底還是我的錯。我從前便知道有白桕,所以不曾學(xué)過愈合傷口的方法,否則便是天雷打下的傷,也不至于昏迷這么久。 我再聽到新的聲音大概是第十天,聲音里多出了一個低沉的嗓音,聽著有些熟悉,又很陌生,我一時想不起來。 不過陸昭戎倒有些閑下來的感覺,陪在我身邊的時候多了許多,常常對著半睡不醒的我靜坐,握著我的手。 每當(dāng)他在的時候,我都會很放松地睡過去,不至于一直掙扎。 偶爾累了,他會握著我的手在我身上趴一會兒,低聲細(xì)語地說話。 聲音不大,有時候我聽不清說的什么,只聽到他胸腔在震動,身上暖烘烘地。 他喜歡我身上的味道,常常湊得很近,會悄悄咬我的耳朵。有時候他會親吻我的臉和脖頸,睡的時候會鉆進(jìn)我懷里,懶洋洋地抱住我的腰。 我不知道青草的味道有什么好聞的,是很清新,但很生澀。 還不如他常燃的冷松香。 我清醒過來是在二月下旬,大概快三月。 午后的光撲在陸昭戎側(cè)臉上,泛起一層細(xì)細(xì)的光澤。他靠在床沿上睡得很安穩(wěn),胳膊壓在我身上。 我注視著他安靜的模樣,纖長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很輕易便叫我入了神。 我抬了下手,發(fā)現(xiàn)手上纏著厚厚的麻布。我本就不靈活的手變得更笨重了些,于是愣怔了片刻,還是沒忍住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臉。 麻布的觸感可能不是很好,他眼睫顫了一下,我手還來不及收回去,便被他迅速而警惕地抓住了手腕——他幾乎和我同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