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忽一轉(zhuǎn)眼,他視線一片朦朧。 陸昭戎興致不高,我看得出來。 我沒有太過折騰,有一瞬間他心底在疼,我不知道為什么。 他背過身去很平淡地說了一句“困”,眼底帶著不易察覺的疲累。 可能是蔣家公子同他說了什么,叫他回憶起些不好的事,連帶著有些遷怒我。但我隱約又覺著不是這樣,卻找不出證據(jù),有些心不在焉,腳下險些踩空了臺階。我去旁處尋地方洗了洗,囑咐店家燒水送上去,聽對方模糊應(yīng)了一聲,便交代道:“你去時便說,我很快回去?!?/br> 店家愣了一下,應(yīng)道:“是?!?/br> 客棧樓下的桃樹果然開得很艷,灼灼逼人,門口飄進(jìn)了許多花瓣,還正往下落著,很美。 我站在樹下感應(yīng)了一陣,南術(shù)的花很多,但我不知道紫述香是哪一種。 南術(shù)城有一處瓦舍很高,我去了他們家樓頂上,觀南術(shù)城久雨后濃重的霧氣,也就是于桐說的天地之氣。 人間天地之氣最濃不過春秋久雨和大霧,尤其草木多的地方,極易生霧氣。在人間引天地之氣其實不太容易,常常會出現(xiàn)倒行逆施的場面,比如冬季發(fā)芽秋季開花。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人這么做。 我能感受到瓦舍里面很熱鬧,同一個月前雨霧蕭瑟的景象大不相同,戲臺上站著好幾個花紅柳綠的人。 有個后生長得很漂亮,唱著細(xì)細(xì)婉轉(zhuǎn)的腔調(diào),臺下有雜亂的哄起聲。 墻角敗落的梅花開了。 “哎,哎——” “快看!” 樓下的荊桃忽然生出了花苞——地錦以極快的速度往墻上攀爬。 舍內(nèi)一片驚呼聲,人群開始往外面涌動。 不太起眼的勤娘子,素雅的玉茗,叢叢簇簇的繡球,大到離草小到末利,整條街道的人開始朝街面上聚集,恍惚間我聽見去遠(yuǎn)的寒風(fēng),地錦的枝條悄然伸出屋頂。 瓦舍樓上有一只小姑娘的手伸出去,露出一片手臂,“風(fēng)……是暖的?” 另一只手將她的衣袖扯上去,“別胡鬧。” 我腳底動了一下,人有些多。 忽有人往上翻出身子,倒掛著攀上屋頂,我皺了下眉,往里倒飛了一段距離,藏住身形。 手掌朝下倏地一壓,調(diào)動在一起的天地之氣以我掌心為起點,從瓦舍周圍迅速蔓延至整個南術(shù)城,萬物復(fù)蘇,蓬勃生長。 人群紛雜,陸續(xù)朝屋外擁擠,城外滿山遍野的紅豆和山茶,片片花樹落紅。 我遺憾地朝城外空蕩蕩花海的方向望著,半晌沒再動作。 他不喜歡。 旁人家種的萵筍都開了花,獨(dú)獨(dú)避過了成片的虞美人。 “長玉?” 我聞聲回了回神,回眸時怔了一下。 沈桑正持著拔劍的姿勢,動作有片刻的停滯,“那個,我還以為,有人跟蹤我。” 我愣怔了片刻,不知接些什么話,只“嗯”了一句。 不過沈桑倒是很高興,三兩下跳到我這邊,姿態(tài)輕盈,“你什么時候醒的?可嚇?biāo)牢伊恕!?/br> “中午?!?/br> “嗯?那怎么一個人?” 她歪了歪腦袋,有些困惑不解的樣子,仿佛我應(yīng)該有人陪著,于是細(xì)細(xì)觀察了我一陣。許是我神態(tài)里的神思不屬太過顯眼,她動作有片刻遲疑,表情也不大自在起來。 “……我是說,嗯——下面那些花是你弄的嗎?” 我出神了片刻,重新“嗯”了一聲。 氣氛便忽然陷入了沉默。 “那你,著急回去嗎?” “不急。”我停頓了一下。 沈桑于是一提裙擺,瀟灑不羈地盤腿坐在瓦礫上,抬頭笑道:“那長玉哥哥坐下來陪我?” 我瞧她樣子怔了一下,又思量我也無事可做,無處可去,便沉默著坐下來,安靜地望著滿城的熱鬧。 忽記起藥圃的事來,我便嘗試著同她搭話:“你原本在瓦舍里?” 沈桑愣了一下,神情瞬間緊張起來,“別告訴我哥!我也不告訴陸云回?!?/br> 我沒料到會被她噎住,再加上有些心神恍惚,一時竟沒能回出話來,只呆愣愣地看著她——“什么?” 沈桑臉騰地一下紅了半張,仿佛半遮霧氣的紅日,羞窘帶怯說不出話,手指輕輕攪弄著衣袖上的繡紋,吞吞吐吐,“我是猜,大概,剛巧我……就是我哥不叫我一個人來這種地方,說我是姑娘家的……” 我聽了半晌,或許是我心不在此,實在聽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便改換了一個問題,“你為何要來?” 沈桑沉默半晌,低眸看著自己的裙裾,嘀嘀咕咕地解釋道:“我想聽曲兒嘛,瓦舍里多熱鬧。再說了,我哥還沒成親,家里又沒有長輩,我哪有往家里領(lǐng)戲班子的道理。” “算了。”她拽了一下袖口,有些垂頭喪氣,“反正也馬上要回錦城了。” 我想了想,問:“錦城沒有你想聽的?” 她搖了搖頭,托著臉往街面上看,紛飛的花瓣輕柔美麗,叫人心底寧靜,“南戲較柔婉,聽著舒服,難得來一回。長玉哥哥改日同陸云回來聽的話,可以叫上我?!?/br> 我沒接話。 誠如她所言,瓦舍里很熱鬧。其實換句話講,就是非常吵鬧。我不喜歡。但如果昭戎要來,我沒什么意見。 “你當(dāng)真喜歡,試著同昭戎提一提。興許……他會有辦法?!蔽要q豫了一下,建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