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聽聞蔣小公子近幾日同陸少爺走得近,擋了周家?guī)谆亍M茌嬷苻睬昂笞分懮贍斉?,反倒是周小公子安靜得貓膩,公子,您要不要——嗯?公子?” 蔣小公子?蔣瓊? 我回了回神,紅木正搗著盅里前幾日曬過的干花,陣陣清淡的香氣繚繞回旋。 “嗯?!蔽覒艘宦?,“你這是在做什么?” 靠在樹下的穆青瞧了我一眼。 黎紅木溫和地笑了笑,細細研磨著花粉,“如今暮春時節(jié),花汁正濃,若叫它埋在土里實在可惜,我便想著做些女兒家的脂粉,也算是打發(fā)時間?!?/br> 我沉默了片刻,沒忍住提醒她:“我叫你尋的藥草尋到了嗎?” 她手中動作頓了一下,抬眸笑我:“紫述香不容易尋。公子既惦記著,何不親自去瞧瞧?” 我半晌沒說話,又沒忍住出了會兒神,撐著腦袋支在石桌上,“去問問沈桑。近日神舍里都有些什么人?” 她將盅里的花粉倒進小盒子里,動作間很細致小心,“沈公子常去,少爺也常去,那幾位姑娘自不必說。高家的那位跋扈公子近來也去,抽了風似的,日日過去。錦城里新貴又冒出了幾個,大都不必過于在意?!?/br> “嗯?!蔽易⒁曋\城愈發(fā)渾濁的天色,忍不住嘆了口氣,提了提興致,道,“穆青。” 他從樹下直起身,一如既往地沉穩(wěn),“公子?!?/br> 我凝視著他近來幾乎不離手的佩劍靜了會兒,輕嘆了口氣,“我們?nèi)ヒ惶酥芨?。?/br> 黎紅木手中動作停了一瞬,抬眸看了看我,又繼續(xù)后面的流程,“路上當心?!?/br> 我隨口應了應。 周鄂不是陸昭戎,他不會猜得到我的行為規(guī)律,所以我也明白他對我多有戒備。 在他們這些精于算計的人眼里,我的行為是隨心散漫且毫無道理的。我和穆青去的突然,大概周鄂不會料到我會在這個節(jié)點去他府上。 我從馬車里探出頭,望著道路盡頭的府邸出神,金黃色的陽光在匾額上鍍了一層金邊,原本厚重的黃金便也跟著顯出些浮華的厚重感。 其實我第一回來的時候便很奇怪了,周鄂的性情非常孤冷傲慢——甚至比起我從前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他們家的門匾……不能說門匾,整個周府都透著無處安放的奢華與厚重。 非是我敗奢厭金銀,實是我此次隨昭戎回錦經(jīng)歷了幾番建府規(guī)劃,忽然發(fā)覺,府邸建造一事似乎恰恰彰顯了主人家的心境。 我記得秦府的恢弘,陸府的雅致,以及淳于府上出乎意料的簡潔,奢華似乎與周鄂此人不太沾邊。 我這趟在錦城出門的次數(shù)的確非常多,便是過來周府也有兩回,這一回是第三回。 頭一回是陪著陸昭戎回錦述職的時候,我未曾如何注意過周家人。次一回是神舍將成,昭戎叫我去周府表個態(tài)——那一回我也不曾將周鄂放在眼里,所以印象只停留在上元節(jié)那天的恍惚一面。 因為在那么一群精明的人里,像周自鳴這樣將野心滿滿寫進眼底面上的人,實在不值一提。 如果是空殼子于長玉,倒還會因為初來乍到的拘謹而膽怯上幾分。 我嘆了口氣,如今看來,倒是我錯了。 換個角度想想,陸先生強壓著昭戎為其行事,而在這般長久的時間里,昭戎反抗的結(jié)果全部無疾而終,其中自然也有獨屬于他心底的服氣。否則那些心高氣傲的小孩們怎么能對主君二字一直諱莫如深? ——不過這建府之初的先輩,想來是不如周鄂的。 我放下車簾靜默了片刻,在周府門房恭敬而謹慎的迎接下沉默了一瞬,起身下了車。 謠言傳了這么久,滿城的人都瘋了一遍,唯有周府四平八穩(wěn)。 我原先以為周自鳴也是怕的,所以把幾個姊妹送到陸府去叫他……挑一挑。但這么幾天了,陸昭戎不明朗的態(tài)度便已經(jīng)昭示著拒絕,周府居然毫無反應,反倒是高家先坐不住了,這就有些…… 我想昭戎也早便看出來了,這只是周鄂順水推舟的打草驚蛇之計。 這一試,詐出來了個蔣家,詐出來了個高家。 如今很明顯了,不管蔣瓊出于何種原因?qū)W著周家姊妹追逐他,有心人也會覺得,這就是蔣家?guī)椭讶侄惚苤芗业囊鲇H,故意為之。 蔣和陸綁在了一起,高家便就坐不住了。 皖昀同我上的第一堂課便講了,陳郕一脈相承的世家,蔣陸二主府,沈高次之——沈家已經(jīng)沒落了,此番折騰,錦城里便只剩高家人獨樹一幟,自然便……要到神舍去。 我閉了閉眼,如此一來,全城都知道,要聯(lián)系陸昭戎一派,便要到神舍去。 可周自鳴看起來還是毫無動容。至少目前為止,不聞風聲。 我垂眸跟著引路的門房往前走,心底的跳動聲在不斷地鼓噪。 如果他實際上是一個極其隱忍的人,等到大事將成必定兔死狗烹。畢竟昭戎對于他的野心來說,是一份威脅。 我送他一個把柄。 “拜見上神——” 周鄂起身從高座上下來,腳步沉穩(wěn)。 我靜靜地看著大堂里匆匆而過的一排排婢女,擺上桌椅,茶盞,糕點——雖然態(tài)度很散漫,但很用心了。 如此迅速地完成了這一待客流程,想必也是一番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