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于長玉凝視著他的眼睛,淡漠的神色中閃過困惑,反問道:“你看得見我,卻不怕我,為何?” 陸昭戎愣了一下,沉默許久,低眸笑了笑說:“這重要嗎?” 于長玉看了他一陣,似乎認(rèn)為他在故弄玄虛,毫不在乎地重新閉上眼,淡淡提醒道:“還有半柱香?!?/br> ——這么快? 陸昭戎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抬頭看了看于長玉虛無漠然的神色,莫名地,心覺于長玉這欲蓋彌彰的手法真是一如既往地高明。于是猶豫糾結(jié)了一瞬,他仿照魏清明參拜的方式拜了拜,特意避開了紅線。 “我的……愿望很簡單?!标懻讶终f。 他心中升起幾分忐忑,不知現(xiàn)在這個于長玉,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對無傷大雅的小心思視而不見。 陸昭戎放輕了呼吸,試探性開口:“你下來見我,能嗎?” 殿內(nèi)忽地撲滅了幾盞燭火。 于長玉緩緩睜開眼。 陸昭戎緊張地屏住呼吸。 “僅此而已?” 于長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陸昭戎心里頓時一松,笑道:“當(dāng)然不,但是你得先下來?!?/br> 于長玉沉默,眉宇間閃過一絲陰霾。 陸昭戎心知肚明他這是記起來被魏清明捅的那一刀,面上卻帶著期待的笑容,分毫不露破綻。 思慮良久,也許是陸昭戎表現(xiàn)得確實無害,或者于長玉仍舊抱有一絲對光明的希冀,紅線一陣晃動,于長玉從神像里飄落下來—— 天青色圣潔干凈的衣裳已經(jīng)被紅線腐蝕出了焦痕,隱約露出皮膚下磨出的紅色痕跡。 陸昭戎心底忽疼,笑容淡了一瞬。 于長玉不動聲色地后退了一步,目光冰冷地看著他。 陸昭戎按下心緒,凝視著于長玉淡然無情的眉目,重新?lián)P起笑,坦然自若地攤開雙手,說:“我沒有帶任何有威脅的兇器,現(xiàn)在可以說第二個愿望嗎?” 于長玉頓了一下,似乎被他猜中了心思,有些不自在,冷漠地避開視線,說:“可以。” 陸昭戎放慢腳步,配合著他的警惕慢慢走過去,然后和他對視。 于長玉眼睫忽顫,目中劃過一抹不安。 “我的……第二個愿望。” 陸昭戎放輕聲音,笑意溫柔。 于長玉怔了一下,沒能做出反應(yīng)。 陸昭戎垂下眼,輕輕伸手抱住了他,低聲道:“就是,你不要動。” —— 紅線忽地顫抖,燭臺驀然被帶倒了一盞。 火星飛濺。 供臺的桌布忽地燃起火,迅速燎燒了一片。 于長玉渾身僵硬,茫然無措間手腳不知何處安放,只鼻尖嗅到了絲絲縷縷煙熏火燎的味道,懷中人轉(zhuǎn)瞬之間消失無蹤。 陸昭戎頓時撲了個空,迅速回過頭,看見于長玉渾身僵直地站在火光里發(fā)怔,像是如夢初醒,眼中恍惚掠過一道自嘲般的荒謬。 也許是認(rèn)為自己受到了愚弄,也許是認(rèn)為自己心性已經(jīng)受到了影響,于長玉開始在府邸里設(shè)立禁制,對祈愿的人逐漸提高要求。 但是不行。 人有了一樣,就總是立刻想去渴求另一樣,沒有往回倒的道理。一開始于長玉毫無保留,后來卻反而提出條件,許多人開始心生怨懟。 他們察覺到天虞神的力不從心,認(rèn)為提出的愿望不會被完美成全,于是開始許下更為張揚的愿望。比如這個人原本想要一碗水,但考慮到天虞神不會認(rèn)真完成他的愿望,他許下要一桶水的祈愿,于是得到半盆水。 琴川人人開始效仿。 紅線對于長玉的腐蝕逐漸到鋒利的地步,神像開始流血。 于小魚看著于長玉一動不敢動的模樣神情發(fā)怔,頭一次不問于長玉的想法,強硬地封閉了天官府的大門,階梯消失,變成傾斜的坡面。 于小魚遠遠地站著,呆怔了半晌,驀然抬手抓上了因果線——灼燒的聲音頓時在大殿中響起。 于長玉愣怔地看著他。 于小魚口中念念有詞,一根一根拽斷紅絲,于混亂纏繞的線團里撥出一條路來,手臂顫抖,滿手是血。 于長玉身體開始顫抖,喃喃地低語著,凝視著于小魚緩慢而堅定地搖頭。 陸昭戎下意識上前一步,站得離于小魚更近,想聽清他的咒語。 于長玉的低喃聲漸漸抬高,陸昭戎驚覺于長玉聲音在顫抖,迅速回過頭去。 “……不要?!?/br> 于長玉臉色蒼白無力,冷漠淡然的眼睛逐漸顯出破碎,神情中的癲狂忽明忽滅。 紅線開始朝于小魚涌動,云層聚集。 “……我錯了。”于長玉眼眸越睜越大,渾身顫抖著掙扎,“小魚,我錯了。” 陸昭戎愣愣地看著于長玉逐漸恢復(fù)行動,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并非于長玉一意孤行不肯離開,而是被因果纏繞,無法離開。 ——他們想生生世世困住于長玉,以此滿足他們欲壑難填的貪婪,所以紅線禁錮了于長玉。 云層的聚攏越積越多,顏色開始加深,濃重到發(fā)黑發(fā)沉。 仿佛烏壓壓親臨的天上兵將,對于小魚背負他人因果的行為表達強烈的不滿。 “不要,小魚不要——我錯了,我不該想當(dāng)然,不該自以為是,不該任性,都是我的錯!你快停手,小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