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但不得不如此,我嘆了口氣,心道多半高霖這小娃娃今后都得留在這。 高家人還挺聰明的,心里早知昭戎和周鄂會走到這一步,把小娃娃塞給我。離得遠(yuǎn)些,沒人看得見這孩子長成什么樣,便不會被利用。 高家這一遭躲不過去,投靠誰都險之又險,留個娃娃,還能保住基業(yè)。 我感慨,果真和昭戎記憶里一模一樣的做派。 梅先生問起我的功課,彬彬有禮道:“小公子如今謙遜自省,大有進步,不知近日看了哪些書?” 我支支吾吾答不上來,但也總不能說什么書也沒看,于是謊稱:“近日趕路,也才剛到這邊,還沒看別的書?!?/br> 梅先生便耐心地說:“不妨,小公子在渝州隨意看的,有何需解惑之處也可?!?/br> 我啞然。 梅皖昀先生真是博覽群書,居然叫我隨便點。 他真是高看我了。 我尋思,他為什么會認(rèn)為陸昭戎會看著我讀書呢,難道昭戎在他心里是什么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文人雅士嗎? 真是怪哉。 “小公子,立身以立學(xué)為先,立學(xué)以讀書為本?!泵废壬櫰鹈迹坪蹩创┝宋业姆磻?yīng),“陸公子喜好讀書,便是隨便一本也可研讀數(shù)日。勤學(xué)便如春起之苗,不見其增,日有所長,小公子要多向好學(xué)者學(xué)習(xí)?!?/br> 我聽見別人勸學(xué)就覺得好笑,但勸到我頭上的時候就有些不妙了。于是我想了想,回復(fù)說:“先生,做學(xué)問其實可以讀‘無字書’,我時常讀。” 梅先生沉默。 大概看我神情不似作偽,片刻后他問:“何為無字書?” 我看了看埋頭苦作的高霖,似乎快要寫完了,于是慢吞吞解釋說:“無字書者,天地萬物是也。取之無盡,而尚留于天地間,日在目前而人不知讀。我在山上時常參悟,在這邊也常常——” “寫好了!”高霖瞬間從座位上跳起,“先生請檢查!” 我淡淡一笑,住了口。 梅皖昀先生皺了皺眉,接過答作后細(xì)細(xì)一讀,額角青筋跳了跳,抬起眼看過去。 高霖滿懷期待地看著他,等待夸獎,然后好拎著他那桿槍出去打馬。 我腳步自然地往帳篷外面挪。 梅先生閉了閉眼,蒼白無力道:“站住吧,小公子?!?/br> —— 我于是被留下,和高霖一起并排著被先生訓(xùn)了一頓,丟了好大臉。 高霖和我并排站在梅先生營帳外,面對著隨風(fēng)偶爾動一下的帳篷,不知身后路過的士兵有多少來看我倆的笑話。 我心知一時半刻走不掉,于是想了想,給昭戎寫信道,可能要在西部留一段時間,不會很長。 真是沒想到,我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早早過了傳教學(xué)習(xí)的年紀(jì),竟然還能被先生訓(xùn)。 跟一個毛頭娃娃同一回窗。 于是心中羞憤不平,給昭戎寫了一大段,越寫越多,暗戳戳把梅皖昀說了一通。 高霖站在我旁邊時不時瞄一眼,好奇地探頭:“你干什么呢?” 我瞥他一眼,不冷不淡地說:“寫信。” 高霖大為震驚:“你?用空中浮塵寫信?” 我頓了頓,并不搭理。 這些字等到昭戎什么時候鋪紙研墨,自己就會畫在上面。 他常常用紙筆,讀書偶爾也用,不耽誤。 寫完了信,我扭頭看著渝州的方向出神。 …… 仿佛距我上次離開這里才過了不久。實際上,卻已經(jīng)過了多半個夏季。 沒有昭戎的日子與我而言如此難捱且匆促,不過十來天,我便已經(jīng)厭倦了每日跟著高霖挨罵的日子。 我看了看旁邊坐著苦讀的高霖,低下頭去摩挲手里的玉佩,冷不防被梅先生打了一手尺。 高霖正讀書被驚了一下,轉(zhuǎn)頭幸災(zāi)樂禍地恥笑我。 我抿了抿唇,道,梅先生真是越來越暴躁了。 于是我重新捧起書,盯著爬蟲一般的字體愣愣地想,昭戎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我過得這般不知時日,他呢? 小魚是不是各種想辦法折騰他,有沒有不喜歡? 沒有我在一旁給他吹風(fēng),他會不會覺得這個夏天又熱又吵,過得很磨人? 也不給我回信,我摸了摸被打紅的手背,有些不高興。 傳書就算慢,十幾天也該到了吧。 或者是不是他大概特別忙,所以也沒有多余的精力注意這些,他……應(yīng)該沒有時間總是想我。 我煩躁地翻了翻后面幾頁的詞賦,從前都不學(xué)這些東西的。 誰家神仙學(xué)這些東西??? 荒不荒謬? 梅先生語重心長道:“目前形勢,陸公子將來要睥臨天下。敬教勸學(xué),興賢育才,乃建國之大本,為政之先務(wù)。小公子,慎重。” 我默默無言地看他一陣,低下頭鎮(zhèn)靜了一下。 于是安安分分,默默把剩下的部分一頁一頁翻過去,翻過了大半本。 高霖看著我撥楞撥楞,沒一會撥楞到結(jié)尾,大為不解。 “choucha?!蔽艺酒饋?。 梅先生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搖頭道:“不必了,小生相信小公子?!?/br> 我長出了一口氣,跌坐回座位上擺弄玉佩。 高霖一臉不能理解地瞪著我,然后轉(zhuǎn)頭看梅皖昀,指著我說:“就這么讓他過了?離不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