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傻。

    陸昭戎心底疼了疼。

    至高無上的位置，能坐到這種地步的，天地間也就于長玉獨一份了吧？

    因為站得太高，渴望溫情的上神從高處走下來，自降身份，一低再低，任人索取，欺騙。

    于長玉總是覺得，要先給予，才能得到。

    小女孩在山林里再次遇見了于長玉，非常雀躍，給他塞了一袋子新做的蘑菇干，高興道：“又遇見你了啊神仙哥哥，上次你幫我搶回來藥筐的事我一直記著。今天到我家去吧，我叫我阿娘給你做飯吃?！?/br>
    陸昭戎看著于長玉淺淡溫柔的笑，恍惚了一瞬，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

    眼見著于長玉點頭答應(yīng)了那丫頭，于小魚悄默默轉(zhuǎn)到一棵大樹后面，看了看陪著小姑娘散步的于長玉，他伸手在樹干上敲了敲。

    “那家人怎么樣？”于小魚壓低了聲音，“我們能去嗎？”

    樹杈間傳下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于鈴?fù)瑯訅旱土寺曇粽f：“可以的，這家人沒問題?！?/br>
    于小魚頓時松了口氣，腳步匆忙地跟上了于長玉的腳步。

    陸昭戎愣了一下，神色復(fù)雜地抬頭，看了看于鈴待的位置。

    就這樣，于鈴兒藏在暗處，一邊學(xué)習(xí)了解琴川的習(xí)慣，提前替于長玉體驗一遍，一邊和于長玉玩起了守株待兔的游戲?；锿谛◆~，兩個人一起為于長玉編織了一場干凈純粹的夢，繞了大半個琴川島。

    直到魏家獨大，借于長玉的名義開始修建廟堂。

    ——

    “真想引雷啊……”于小魚坐在地上捧著臉，表情呆呆地看著天空。

    于鈴兒瞥他一眼，提醒道：“沒有神祇的指令，不可以擅作主張?！?/br>
    于小魚繼續(xù)呆愣，接話道：“玉哥兒那樣的神，我恐怕得憋屈死?！?/br>
    于鈴兒哈哈笑他：“誰叫你之前不聽我的？反正我是不虞的，你自己好好受著吧！”

    于小魚瞥她一眼，哼哼兩聲，嘟囔道：“也沒有很糟糕啊，玉哥兒溫柔善良，對我也很好。”

    于鈴兒噎了一下，半晌之后承認(rèn)道：“那確實?！?/br>
    他對他們都很好。

    陸昭戎淡淡笑了笑，有些難以言明的情緒。

    恐怕等到沈舟山他們過來這邊，他還得單獨見一次于鈴。

    ——

    過了沒多久，于長玉原本輕快自由的處境迅速轉(zhuǎn)變。

    于鈴開始頻繁出現(xiàn)在于長玉面前，阻止，勸說，然后爭吵，轉(zhuǎn)而再去清理魏家給他們埋下的危機。

    是以，于長玉盡管痕跡多而明晰，卻一直無人能近身，安然無恙地度過到天官府門下。

    陸昭戎默然地看著于鈴兒氣喘吁吁推開了房門，急匆匆道：“玉哥兒，這里也建了神廟，不能再待了。附近村民已經(jīng)第三波人來找了，我把他們引開了，你們快走吧?！?/br>
    于小魚也看向于長玉。

    于長玉坐在院里沉默了一陣，許久沒有說話。

    于鈴兒麻利地收拾東西，拎著小包袱丟給于小魚，轉(zhuǎn)身消失不見。

    于小魚翻了翻包裹，看見里面大部分是旁人回贈給于長玉的小物件，嘆了口氣，轉(zhuǎn)頭說：“玉哥兒，你想好了嗎？去還是不去？”

    于長玉望了望于鈴離開的地方，垂下眼，黯然，“去吧。因我而起，因我而結(jié)?！?/br>
    ——

    陸昭戎渾身僵了一下。

    ……因我而起。

    因我……而結(jié)？

    他是——這么想的？

    陸昭戎心下驟然恐懼。

    他一直是這么想的？

    因為去提醒周鄂的是于長玉自己，把他撿回山上的是于長玉自己，跟著他下山的也是于長玉自己，所以——

    所以受周鄂防備利用是他該承擔(dān)的，受他情癡糾纏是他該接受的，那么他如今野心膨脹，錯亂了原來的發(fā)展位置，于長玉他——

    他一直想的是因他而結(jié)？！

    陸昭戎慌亂中上前一步，道，會發(fā)生什么？

    天官府里這神仙被因果纏身，雷云鋪天蓋地，這還只是琴川……算上整個陳郕，于長玉會經(jīng)受什么？

    “誰？”于小魚驀然回頭，警惕地掃視了一圈，“出來！”

    陸昭戎下意識朝后躲了一步。

    于長玉皺起眉朝他的方向看了一陣，似乎疑惑不解。

    陸昭戎慌了一下神，伸手扯了扯旁邊的門，發(fā)現(xiàn)確實摸不到才松了口氣，情難自已地上前幾步。

    場景倏然變換，于鈴兒站在包圍的人群里傲然而立，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話：“你們再這般糾纏不休，我會代替我神滅殺你們?！?/br>
    衣服上繡著“魏”字的領(lǐng)頭人聞言大笑，調(diào)侃道：“小meimei，你說你長得這么漂亮，干什么總說些打打殺殺的話？你神你神，你神怎么不來救救你呢？”

    于鈴兒驟然釋放威壓，厲聲道：“放肆！”

    周遭頓時鴉雀無聲。

    三四十個人如撲倒折斷的草桿，齊齊被壓得跪伏在地，一聲發(fā)不出。

    于鈴兒動作利落地抬手，花葉頓時旋轉(zhuǎn)飛舞，似利刃飛刀，瞬息之間絞滅了周遭一切生靈，血霧彌漫。

    獨留下幾個人恐懼無助地瑟瑟發(fā)抖。

    于鈴兒道：“回去告誡你們家主，不殺你們，只是因為我神仁慈，否則，無間地獄便是你們的下場！”

    三兩人連滾帶爬地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