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于小魚怔了一陣,半晌說不出話。 于鈴兒又道:“玉哥兒不止善良,他很強(qiáng),一旦有問題,先去救他。他能解決所有的事,記住了嗎?” 于小魚愣愣地,最終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時間便拉回了天道降罰的節(jié)點。陸昭戎站在陰云之下,望著一個肖似他自己的身形如離弦之箭般撲向了于長玉,轉(zhuǎn)瞬之間灰飛煙滅。 于長玉滿眼錯愕與痛惜,強(qiáng)撐著從地上站起來,搖搖欲墜地,分明一副強(qiáng)弩之末的模樣,卻一次又一次撲進(jìn)陰云里透支自己,渾身浴血。 陸昭戎愣愣地想,他當(dāng)時那一撲,也許讓于長玉覺得,人間尚仍有真情在。 如此可怖的滅世之災(zāi),還有人愿意為了他這些年不求回報的付出,飛蛾撲火——這是多么令人震撼的力量。 但其實不是的,陸昭戎默然道,這都是有前后因果的。 他先是喜歡于長玉,然后才努力得到了于長玉的喜歡。再然后他沾染神息,擁有力量,進(jìn)入幻境后沖破桎梏,最后才撲進(jìn)了他懷里。 如果沒有這些前提,陸昭戎也不會因為旁人給予了什么恩惠,就為之毫無保留地犧牲自己。哪怕是救命恩人,若非至情至性之人,還命時也是會瞻前顧后的。這點,世人沒有任何不同。 一言不合就為了旁人犧牲的行為,于長玉有,于小魚有,于鈴兒也有。 他沒有。 陸昭戎茫然了一陣,聽著令人恐懼的雷聲,忽然覺得很荒唐。 對,荒唐。 他想明白了什么呢,其實就是想明白了于長玉會吸引他的原因,和他吸引了于長玉的原因。 陸昭戎仰頭看了看黑沉沉的天,只感覺天旋地轉(zhuǎn),像要下雷暴雨一樣,紫光青光明滅閃爍。 一個……窮于算計的人。他遇見了一個超越現(xiàn)實的存在,經(jīng)歷了一段短之又短的干凈日子。 只有他一個人,獨(dú)立在超然物外的狀態(tài)中,短暫相處了一個純潔,神圣,春風(fēng)化雨般的人,便如明光破曉,生之涯頃刻間看見了盡頭。 怎么能不喜歡? 他不愿意避世,因為他不愿意活在夢境里,渾噩一生。 所以他把夢境帶了出來,自私地想打破夢境,把它變成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這個夢中人,他呢……他從來擅長付出,不擅長接受,歲歲年年觀察別人,給予恩賜,觀于世中,卻又立于物外。 忽然有一天,有一個人對他似有若無地傾注感情,不經(jīng)意地,他看見這個人在一眾朝他走來的人流中走得最長,最艱難,卻最堅持。 他怎么能不觸動? 這個人把感情一點一點掏出來,拿給他,從來沒有接收過別人珍貴物件的天神霎時間手足無措,丟也不是,收也不是。 他只能藏起來。 陸昭戎閉上眼笑了一聲,恍然發(fā)覺眼淚已經(jīng)流到了唇邊。 他嘗了一口,苦的。 這一藏,一藏,于長玉就愛上了他。 為了于長玉,他眼睛都快哭干了。 現(xiàn)在讓他想明白,他們確確實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得是有多殘忍。 陰云越聚越多,暗色的天劈頭蓋臉下起了雨,沖刷過一陣風(fēng),陸昭戎輕飄飄往后倒。 身后一只手軟綿綿接住他,叫他一陣愣怔。 回過頭去,他看見于鈴兒蒼白憔悴的一張面孔,目光恐懼又強(qiáng)硬地看著陰云,說:“你在這里做什么?到海邊去?!?/br> 陸昭戎怔了怔,身體一瞬間被雨打濕透徹,訥訥接道:“船,船已經(jīng)開走了?!?/br> 于鈴兒扶著他站穩(wěn),也不看他,只是看著于長玉一遍一遍往下跌落,又一遍一遍往上飛,低聲道:“那你躲好,今日要死人?!?/br> 陸昭戎僵了一下,眼睜睜看著于鈴飛身而上。 她舉雙手之力將雷電抗在肩膀上,接過于長玉的位置與雷霆抗?fàn)帲咨屡凵系慕鹕C紋在青光下奪目耀眼。 于長玉模模糊糊緩了一口氣,看見陰天下一道嬌嫩的身影,強(qiáng)撐著身體再次站起來,跌跌撞撞走了幾步。 嘗試無果,他再也飛不起來。 于長玉捂住臉,眼淚順著指縫流下來,寂靜無聲。 陸昭戎心口悄無聲息地開始疼,心里卻莫名其妙地想,原來于長玉也會這樣哭。 他靜了片刻,默默臆想了一下,若是有一把劍,或者刀——手邊出現(xiàn)了一把匕首。 陸昭戎頓了頓,拿刀割開了自己的衣袖,蒙在了臉上。 ——如果他的感情真有龐大的力量。 他注視著于長玉的身影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于長玉緩慢抬起頭來,眼睫上掛著一顆赤金色的眼淚,絢麗晶瑩。 他站在于長玉對面看了很久,問:“你為什么哭?” 于長玉模糊不清地看著他,許久以后才聚集了視線,嗓音沙啞道:“我好像……見過你?!?/br> 陸昭戎安靜地看著他,等了一會,重新問:“你想要什么?” 于長玉怔了一下,下意識伸手去摘他的面巾。 陸昭戎敏捷躲過,迅速反剪住于長玉雙手,另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隨后才逐漸放松開他。 于長玉下意識捉住他的手腕,動了動唇,沙啞道:“抱歉,我不是有意冒犯?!?/br> 陸昭戎仍然捂住他的眼睛,想了想,補(bǔ)充道:“于小魚是用同樣的方法解救了于鈴對嗎?我可以幫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