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回神，下意識要阻攔于小魚。

    那些門客之眾卻快我一步，爭辯說：“旁的地方尚且如此，憑何琴川能逃得過？若如此，豈非都要搬到琴川來？”

    “是這個理。從南術(shù)往錦城發(fā)兵，趁如今沒打得起來，占據(jù)地方勢力越多，屆時損耗越少。要人，要糧，要兵器，征徭賦役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

    “這位公子是何人？為何闖入旁人議事之地？不請自來，可是不速之客？”

    于鈴忽然在中間的空白地上現(xiàn)身，七嘴八舌的聲音忽然停住，目光盡數(shù)匯聚在她身上。

    “于姑娘。”

    一眾人紛紛見禮。

    于鈴便揮袖打斷他們，轉(zhuǎn)身面向于小魚問道：“怎么回事？”

    一眾人又驚疑不定地看向這邊，紛紛張口便要講個來龍去脈。

    “夠了！”

    我強(qiáng)忍了半晌，忍不住這般吵鬧，微微加重了語氣。

    ——

    書房內(nèi)頓時安靜下來。

    于小魚側(cè)過身看我，將我從他身后暴露出來。

    我避開一眾視線看向陸昭戎，瞧見他神情一陣愣怔，便知方才一片混亂，他恐怕是沒有看見我的，于是說不清道不明地松了口氣。

    “……長玉?！彼乱庾R朝我走了半步。

    我緩慢吐出一口氣，盡量緩和了心情和語氣，輕聲說：“是小魚不對，我會和他講的?！?/br>
    于小魚瞬間激動起來，反駁道：“玉哥兒！”

    我被他吵得皺了下眉，沉默地看過去。

    于鈴扯住他往后擋了擋，說：“我現(xiàn)在就帶他出去。”

    于小魚掙扎了兩下，被于鈴瞪了一眼，拽著出去了。

    我眼前眩暈了一陣，腳下踉蹌了一步，被反應(yīng)極快的陸昭戎接了個正著，于是抓著他的手穩(wěn)了穩(wěn)身形。

    模糊了一陣，我眼前晃過尚還擠作一團(tuán)的人群，撐著陸昭戎的胳膊站直了身體，低聲說：“你先忙，我在外面等你。”

    昭戎抓住我的胳膊皺了皺眉，目色中掠過憂慮，囑咐說：“你回去歇著，我一會就過去?！?/br>
    我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扶著門邊走了出去。

    .

    靜謐的陽光鋪灑在落了一地的葉子上，有青有黃，反射出不同角度的光色。

    涼風(fēng)一吹，地上一陣葉片翻滾。

    小魚蹲在九尾旁邊抱著腿，于鈴正在一旁訓(xùn)斥天狗，眉目嚴(yán)厲。

    我站在不遠(yuǎn)處輕笑了一聲，慢吞吞走過去。

    于鈴兒漸漸收了聲，也不看我，生硬地說了一句：“既然把九尾帶下來，別讓他們打架。”

    然后轉(zhuǎn)身便要走。

    “于鈴?！蔽医凶∷?/br>
    令人厭煩的鈴鐺聲嘩啦一陣，旁側(cè)一棵不高的樹上飄落一只金葉，璀璨悠揚。

    她看了我一眼，不甚規(guī)矩地行了個祝愿禮，輕巧道：“在?！?/br>
    我深吸了一口氣，再長長地呼出肺腑，側(cè)了側(cè)頭，囑咐道：“你跟在昭戎身邊，不要讓他知道?！?/br>
    她轉(zhuǎn)過身來，問：“你又要做什么？”

    我默了默，收回視線，說：“他要什么，給他什么。”

    于鈴兒三兩步走到我前面，反問道：“他要你的命呢？”

    我皺著眉看過去，冷聲回復(fù)：“不會?！?/br>
    她與我對峙半晌，冷笑一聲，轉(zhuǎn)身與我錯開，鈴鐺聲在身后越晃越遠(yuǎn)。

    .

    秋陽的光透徹漂亮，卻沒有夏季那樣的暖意，落葉刮地的聲音尤其清晰。

    我蹲下身看著于小魚，無奈地嘆了口氣，解釋說：“在他們這邊，你這樣闖進(jìn)去是很不禮貌的行為。有什么，我們可以私下說。”

    小魚撇了撇嘴，躲開我的視線回懟道：“私下說，私下你還讓我說嗎?！?/br>
    我默然，忍耐半晌，安撫道：“讓。你先和我說，我去和他說?！?/br>
    于小魚忽然激動起來，反駁道：“要是和你說有用的話，那些年鈴兒姐早就說過無數(shù)遍了！”

    我怔了怔，下意識辯解道：“這次不一樣?！?/br>
    小魚猛地站起來看我，道：“不一樣不一樣，哪里不一樣？”

    我緩了緩心情，跟著站起來，耐心地說：“小魚，我知道我犯了錯，但你和于鈴已經(jīng)成長了。你們很堅定，沒有我天虞也會很好的?！?/br>
    “玉哥兒。”小魚說，“他奪走你太多東西了。”

    我很認(rèn)真地想了想，回憶里他從未向我索要過什么，于是回駁說：“只有愛?！?/br>
    于小魚忽地泛起淚水，抬起頭來看著我，問：“這還不夠嗎？”

    我沉默了許久，不知如何反駁，于是篤定地承諾說：“小魚，我相信他，他會是一位功德大于殺戮的君主?！?/br>
    于小魚抬袖抹了抹臉，咬牙問道：“所以你要放棄天虞、放棄我們，是嗎？”

    我默然許久，低聲說：“沒有。我沒有這樣想?！?/br>
    “我就不該領(lǐng)著你下山，平白救下一個禍害?！彼D(zhuǎn)身扯住天狗的繩子往別處拽，不再理會我，命令天狗道：“過來！你們不能待在一起，給我分開！”

    我皺著眉瞥了天狗一眼，叫它聽話些跟著小魚到一旁去，又跟著走了幾步。

    .

    ……我知道，人間總有說法，道在其位，謀其職。

    可是我活著，不分喜惡地過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這么鮮明地喜歡一個人，原本就該在意他每一分的感受，把這些年虧欠自己的熱情都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