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玉?！?/br>
    我驟然回神，抬起眼看過去。

    他站在我前面看了看地面，似乎皺了下眉，卻沒有問，只是低聲說：“回去了?！?/br>
    “……嗯。”

    我蓋住心里的思緒。

    走了兩步，我回過頭看了看院子，不甚明亮的光將距離拉得悠遠綿長，添上一層看不見的屏障，無聲無形。

    颯颯秋風(fēng)里，沈氏兄妹一前一后站在晦暗的風(fēng)塵里，恭敬地作揖拜禮。

    安靜地收回目光，我跟在昭戎身后，默默地想，這樣看他們，果然明了且不一樣了許多。

    濕冷的風(fēng)一吹，他問我：“怎么開始往地上看了？”

    我回過了神，邁開一步抓住他的手，像尋常人閑話那樣回復(fù)他：“不知道，可能改了習(xí)慣?！?/br>
    昭戎腳步停了一下，回過眸來淺淡地笑了笑，回握住了我的手。

    ——

    瞬息之間，我心底安定下來。

    他很平常地吃了早飯，然后點卯，召集了門客，各式各樣的命令下達了一遍，然后披上了氅衣。

    我靜靜地看著，心里忽然無比清楚地知道，他要走了。

    穆青拿來他的佩劍，被我先一步攔住，接了過去。

    一時間，所有在府門前送行的人好像都停下了動作，似有若無地看著我。

    我摩挲著劍鞘上繁復(fù)的花紋，低下頭，默不作聲地系在他身上。

    身后傳來陸夫人低低抽泣的聲音。

    我沉默了片刻，說：“你等著我?！?/br>
    他手指動了動。

    我笑了笑，道，是想摸我的頭發(fā)嗎？

    像以前那樣。

    我抬頭看著他，語氣篤定地承諾道：“我會去的。”

    他靜靜地看著我，不說話。

    我緊張地注視著他的神情。

    “……好?！彼f。

    我便悄然放下心，牽起他的手吻了一下。

    陸昭戎抽走了自己的手，轉(zhuǎn)身翻上馬背。

    我跟著走了兩步，不放心地喚道：“天狗。”

    那只不聽話的兇獸跟在昭戎后面，懶洋洋地瞥了我一眼。

    我囑咐道：“保護好他?！?/br>
    細長的尾巴輕巧而凌厲地在地面上甩了一下，算作敷衍的回應(yīng)。

    長長的隊伍前后排著往城外的方向去。

    我知道，城外還有已經(jīng)集合的兵隊等著。

    ……都好。

    只是不要，把我留在后面。

    ——

    “咳！”

    我回過頭，看見陸先生在風(fēng)里拉緊了氅衣，掩唇咳嗽得厲害。

    恍惚一瞬，我看見他忽而頹然沉默的目光，明白此一別將面臨慘烈的征戰(zhàn)，仿佛預(yù)見因我而涂炭的生靈……和瘡痍的大地。

    我失職了。

    從今天起，一道一道的罪孽和因果會加注在我和昭戎的身上，并逐漸波及到整個陳郕。

    我能替他蓋過去，但希望……我能活下來。

    “……還站在這里看什么？”陸先生皺著眉，抬頭對上我的視線，“你沒有自己的事情做嗎？”

    我默了一瞬，回復(fù)說：“有的，這就回去?！?/br>
    陸夫人小心地看了看我，攙扶著仿佛一瞬蒼老下去的陸先生往府內(nèi)去。

    我回頭看了看天，瞧見醞釀翻滾的劫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慢吐了出來。

    “穆青?！蔽姨_跟進府內(nèi)，語速加快，“吩咐下去，府內(nèi)所有院落閉門，一切動靜不得外出?！?/br>
    “——公子？”

    我沒有回頭，繼續(xù)說：“所有人待在屋子里，包括先生和夫人。任何人不得靠近府前，今日不見客。”

    “……是。”

    我腳步匆匆回了我和昭戎的院落，找了一片還算平整的地面，恭恭敬敬跪坐在地上，垂著頭一言不發(fā)。

    晴朗多云的天空開始逐漸變暗，狂風(fēng)漸趨席卷之態(tài)。

    九尾如嬰兒啼鳴的聲音回旋在陸府上空，透著陣陣發(fā)顫的躁動不安。

    我閉了閉眼，在此嚎叫聲中漸漸緊張，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

    “公子！”

    我猛地回頭，吼道：“回去！”

    穆青霎時止住腳步，愣怔在陰云風(fēng)暴里。

    ——

    電光霹靂迅疾而下。

    我猛地閉眼，等待那一聲炸雷的巨響。

    ——

    便如針線穿過心肺，此雷電無聲無息，卻忽讓我睜大了眼睛，身體瞬間被冷汗浸濕。

    “……”

    是鎖殺。

    風(fēng)暴驟然靜止，陰云凝黑，伸手不見五指。

    我驚恐地撐在地上顫抖，眼前一片黑暗眩暈。

    恍惚間如隔著深水的呼叫聲回蕩，我強撐著顫抖的手抓過去，穩(wěn)住身形后才確定身旁確實還有人，于是抖著聲線深重地道了一句：“多謝。”

    ——

    天色驟然清朗。

    ……

    穆青的樣貌逐漸在眼前清晰，我眩暈了一陣，撐著他的手臂站起來。

    “公子？”他嚇得聲音都跟著顫抖。

    我搖了搖頭，咳出一口血來，擦了擦唇角，沉默地仰頭望著天。

    ……晴云萬里。

    我沉默地嘆了口氣，低垂著腦袋向天行了祝愿禮。

    推開穆青，我默默往屋里走，虛弱道：“下次，不要往我跟前湊了。”

    “……是。”

    我擺了擺手，說：“我休息一會，晌午把我叫起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