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您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毕袷莻}促備好的臺詞，特意講給誰聽。

    我聞風(fēng)一陣動蕩，回神時衣角已隨風(fēng)揚出了一片，于是有片刻怔然，一切心緒重歸平靜。

    屏風(fēng)外立時一片器具碎裂聲，隨之便是一陣難以言狀的寂靜，不再有說話的聲音。

    沉默幾許，我放輕腳步踏出那一步光影。

    神思幾轉(zhuǎn)，我安靜地凝望著他。

    ……

    我看著他裝滿了時間的眼睛，想，到底漫漫人間。

    仿佛穿越了空缺的路途，他的身姿依舊挺拔而冷冽，容顏變得成熟而俊美。他與我對視時優(yōu)柔的眉宇，似在婉轉(zhuǎn)地訴說情長，蓋住了那一身的莊嚴(yán)與華貴。

    一瞬之間，我心底翻涌起難以控制的心悸。

    ——

    那種熟悉，而劇烈的悶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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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章 早知長風(fēng)離別意，回首云散落日西

    我不知道他怎么若無其事地，用這樣一種目光注視著我。

    這場久別重逢，并不在他安排的計劃里面。但他好像已經(jīng)忘記了前事。

    仿佛在我們沒有待在一起的某一日，那些前塵盡數(shù)隨風(fēng)散去，不論悲喜，唯余珍重。

    珍重。

    我恍神了一瞬。

    桌上的瓷碗被他倉促打翻在地上，guntang的茶水在地上蒸騰著煙霧，在這個不被期待的夏天，我看見滿室寂靜和狼藉，和他變得厚重而深沉的模樣。

    他光著腳，踩在一地的碎瓷片上。

    我禁不住呼吸一滯，下意識上前一步，去觀察他的神情。

    ……仿若先前一切的鋪墊都是無心，他從未料過會在這時看見我，忽然間喪失了感知。

    我看著他毫無知覺的模樣，心底翻涌起深如幽海波面般的沉悶，難以忍受地開口，說：“把鞋穿上?！?/br>
    他便好似驚醒，下意識挪動了腳步，神色剎那間慌忙。

    我克制了一陣，看到他腳背上劃破的傷口，和腳底重新踩進的幾片碎瓷，一時無話。

    ……還是這樣。

    經(jīng)年了，陸昭戎身邊徹底換成了我不認(rèn)識的人，肅殺的猩紅已經(jīng)變成了莊嚴(yán)的紫色……但他仍舊，有出乎意料的辦法來誘捕我。

    “別動了。”我深深咽下喉間的疼痛，聲音輕顫著阻止道，“……就站那吧?！?/br>
    他便止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我，仿佛因我的強硬受了驚。

    我懷著深深的悸動和痛恨，一步一步逼近他，迫使他跌坐在漆黑鎏金的王座上。

    我不得不承認(rèn)，我此刻仍舊難以遏制地深愛著他。

    他眼睛里涌動著深重的情感，仿佛多年深刻的，難以割舍和釋懷的愛戀。

    我垂下眼眸，悄無聲息將他的腳傷治好，像從前的往常那樣，一樣一樣給他套上鞋襪。

    氛圍有一段的安靜。

    我調(diào)整了情緒，語調(diào)平整地再一次詢問他，道：“我要去大荒了?！?/br>
    他沒有說話。

    我挑明白，說:“你跟我，上靈山嗎。”

    “……不了。”

    他仍然拒絕我。

    似乎不再習(xí)慣我的觸碰，他渾身僵硬，低聲向我解釋說：“我侄子，還小?！?/br>
    ……侄子。

    我空蕩地愣怔了一會，想，他是在，提醒我關(guān)于時間嗎。

    “我們該走了?！?/br>
    于小魚說。

    我倏然回神，恍惚生出一絲惱恨，在一片安靜中深深閉了閉眼睛，妥協(xié)道：“那我，下次再來?！?/br>
    ——

    他沒有再回話。

    我俯下身，含著真摯的虔誠親吻了他的腳背，然后毫不留情地離開了。

    ……

    陸昭戎是個狠心的人。

    多年后，也應(yīng)更甚。

    我沒有最后再看他一眼。

    我不想聽到或者再看到，他表露出受到糾纏的厭煩。所以，我沒有半刻回頭。

    不過是時間。從一個人的變化和成長，等到另一個人的變化和成長，我等得起。

    我雖然不明白，為什么我總不是他首要的選擇，但我還是明事理的。

    我知道，他費了那么大力氣，到現(xiàn)在仍然痛徹心扉也要與我決裂的選擇，應(yīng)該得到我的祝福。

    我想他也明白我的意思。

    時間是我最不缺的東西。

    他的靈魂已經(jīng)承諾給了我，待到我下次再來，他將會永遠(yuǎn)，屬于我一個人。這也許是他一早就計劃好的，他做得足夠好。

    我不會，也不應(yīng)該再苛責(zé)。

    拜他所賜，我已經(jīng)學(xué)會了臣服規(guī)則。所以，我也愿意承認(rèn)我的智慧低人一等。

    我留著他的玉佩，也給他留下了鈴鐺和貓。我只是可能在這段等待的時間里，偶爾因困惑而疼痛，或者偶爾會迷茫。

    但這并不重要。

    于小魚問我：“下一站我們?nèi)ツ膬?？?/br>
    我不知道。

    因為我才剛剛明白，愛一個人，極有可能會生恨。

    我擁有過他，如今也依舊擁有他。

    但是我無法撫平我的創(chuàng)傷。

    我迷茫地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想了許久，說：“我……一個人走吧。”

    我輕輕地說，盡力不讓他感受到拒絕。

    于小魚便問：“你去哪兒？”

    我仰頭看了看刺目的光線，看了半晌，終于被強光刺出眼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