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硯清心道。

    駱緒只需要一張臉，就能讓手底下的人時刻保持三思而行的良好品行。

    她那個人，天生一副冷面，心腸也……

    紀硯清步子頓住，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提了誰。她勾動嘴角，臉色難看地“嗤”一聲，慣有的輕盈步伐變得煩躁。

    但仍然比一般人輕——幾十年的舞蹈生涯讓她根本無法回避刻在骨子里的良好儀態(tài)。

    由于輕，樓下的人很難及時發(fā)現(xiàn)。

    拐下樓梯，紀硯清在大堂里掃了一圈，想找地方坐。

    爐子旁邊最合適，暖和。

    往那個方向走，相當于往廚房方向走。

    于是不意外的，紀硯清看到了靠在廚房門邊的翟忍冬，兩手插兜，后腦勺抵門，右腿微曲腳后跟踩著門框，心安理得地跟黎婧點餐，“我要吃雞毛菜?！?/br>
    黎婧：“你怎么不上天？”

    翟忍冬：“還沒到時間，等我百年之后再說。”

    “噫——”黎婧說：“沒雞毛菜了，今天只有白面一碗，愛吃不吃，不吃喂豬?！?/br>
    紀硯清只聽聲音就能想象黎婧一言難盡的表情，她干澀感比剛才還要明顯的喉嚨吞咽一口，目光聚焦到讓黎婧一言難盡的某人臉上。

    非常的，處變不驚。

    “我看到白菜了，給我剝點?！钡匀潭f。

    黎婧：“這個真是明天的豬飼料，你吃了豬吃什么？”

    紀硯清：“……”

    好歹一個屋檐下頭住的，說話非得這么犀利？

    紀硯清不動聲色地清了一下喉嚨，把里面的干癢不適壓回去，聽到翟忍冬說：“給豬吃人食，我辛辛苦苦掙的錢就是這么被你們糟蹋的?！?/br>
    “哈！哈！”黎婧冷笑，“你掙的錢？你三天兩頭不見蹤影，一不見人就是三天起步，你掙錢？你不倒找，我們這些苦命的打工人就已經(jīng)謝天謝地了。麻煩讓良心出來活動活動吧，都萎縮了?！?/br>
    翟忍冬伸手摸了一下胃部，說：“摸不到，我可能沒那東西?！?/br>
    廚房里一陣靜默。

    過了會兒，黎婧憋著口氣說：“你能不能別像個監(jiān)考一樣站門口？”

    翟忍冬：“不能。我一眼不看，你就有可能在我碗里投毒?！?/br>
    黎婧在崩潰的邊緣拼命咬牙：“我上輩子到底做錯了什么，這輩子要遭這個罪？？？”

    翟忍冬說：“我怎么知道，等深更半夜了，自己去問良心。”

    黎婧：“沒那東西?。。　?/br>
    黎婧一聲咆哮出口，驚得紀硯清拉椅子的手都撈空了。她淡定地穩(wěn)了一下，實在沒忍住喉嚨里的不適感，輕輕咳出一聲。

    黎婧耳朵尖，嗖一下沖出來，趴在門口說：“誰？”

    紀硯清抬手抵抵鼻端，說：“我?！?/br>
    黎婧：“哎呀，紀小姐啊，您先坐，飯馬上好?！?/br>
    “麻煩了?！?/br>
    “小事一樁，客氣啥?！?/br>
    黎婧說完又“嗖”地一聲縮回去，只剩門邊的翟忍冬。她穩(wěn)穩(wěn)地靠著，全程沒動，沒打算和紀硯清打招呼。

    紀硯清：“……”

    有人的良心可能真萎縮了，一點都不知道怎么好好做生意。

    紀硯清今天心情不好，影響她對事物的包容性。她冷哼一聲，拉開椅子坐下。

    幾乎同時，靠在門邊的人：“呵?！?/br>
    紀硯清：“…………”

    “呵”誰呢？

    一片白菜葉子從廚房里飛出來，砸在翟忍冬頭頂?shù)拈T框上，發(fā)出一聲響，直直落在她頭上。

    黎婧怒道：“我又做什么了我！呵我！”

    翟忍冬：“也沒什么，有的人說話宛如放屁而已。”

    黎婧：“？？？”

    哦，她剛是放了一下屁，前腳說做飯不可能馬上，后腳就給人說立刻。

    但是！

    “個兒高了不起啊！個兒高就能垂著眼皮看人啊！等著吧你！遲早遇到個兒更高的收拾你！”黎婧對未來充滿希望。

    翟忍冬嗤笑一聲，把頭上的白菜拿下來咬了口：“以后少吃點餿飯，腦子都發(fā)酵了，猴年馬月才能成真的事也敢許愿。”

    翟忍冬話落轉(zhuǎn)身。

    紀硯清來不及收回釘在她身上的目光，被撞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紀硯清下意識想挪開。她剛才有背地里圍觀的嫌疑，不太坦蕩。

    轉(zhuǎn)念一想，分明是某人那聲極盡嘲諷的“呵”先讓她產(chǎn)生了誤解，且從她進這扇門開始，某人就沒給過她正臉，而她呢，一沒得罪對方，二不是什么好說話好脾氣的人，她既然在這兒花了錢就得享受花錢該有的禮遇。

    紀硯清的視線一動不動。

    下一秒，眉毛微挑。

    某人竟然頂著她的注視過來了。

    終于打算正視自己的老板身份，好好招待顧客了？

    ……并沒有。

    某人一聲招呼沒打，徑直往她對面的椅子上一坐，嘴里叼著白菜幫子，邊咔哧咔哧地嚼，邊拿了火鉗子在爐膛里撥弄幾下，火就呼呼燒了起來。

    紀硯清看著爐膛里橙紅色的光，有瞬間失神。

    她好像還沒有見過這么烈的火，火舌高得像是要從爐子里竄出來，火星在灼人的光里持續(xù)爆裂。她靠坐在低矮的椅子里，聞到了樹皮燒焦時獨特的柴火香，可能有安神靜氣的作用，她的目光不自覺被吸引，漸漸有了放松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