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殺欲不重，甚至很多方面的欲望都很淡薄，殺人這件事對于她也并沒什么特別的興奮或恐懼的感受和意義。

    就像拂去一片落葉，就像每一次練劍劃過空氣一樣平淡，用楊逍從前曾說過的話，這是一種近乎稚子天真單純的殘忍。

    但她并非不在乎人命。

    她看著冷清淡漠，但她的父母都是出自名門正派，從小對她的教育就是憐貧惜弱，扶危濟困，她骨子里有很堅定的原則和底線。

    殺人于她不是什么難事，但要看殺的是什么人，她是永遠都做不出如楊逍這樣一言不合僅僅因為一己好惡便傷人性命的。

    所謂的志同道合，若只是在某一方面有共同語言而已，那當(dāng)他們的矛盾與分歧暴露出來的時候，于他們的感情而言那是致命的。

    如同鏡花水月，一碰就碎。

    彼此情濃時自然看不到對方的缺點，但就算沒有孤鴻子的插手，他們在前幾年里就算成了婚日后恐怕遲早也會走向陌路。

    如今，倒也算是及時止損……

    方艷青這般在心中暗暗自嘲地想到，唇邊的弧度越發(fā)苦澀。

    她不是優(yōu)柔寡斷的性子，既已做出了決定便不會容許自己后悔，因此當(dāng)下便不再看向楊逍，轉(zhuǎn)身上馬便決絕地揚長而去。

    “青妹！”

    楊逍站在原地情不自禁地上前追了幾步，口中疾呼，然而馬上的那道身影卻并未如他們從前每次分別時那般不舍地顧盼回首。

    她的背影是那般地?zé)o情，那般堅決地棄他而去。

    楊逍最終停住了腳步。

    他的性子當(dāng)然也是極驕傲的，她既無情他便休，無論如何他也做不出那等痛哭流涕懇求她回頭的懦弱作態(tài)。

    然而想是這般想，他卻站立于秋風(fēng)中目視良久。

    直到再也看不見那道越來越遠的雪白身影，就像從此那人永遠地退出了他的世界，從此天地蒼穹間只余他一人孤影寂寥。

    地上染上塵埃的破碎香囊終究被人撿起，珍惜收回懷中。

    其上落下了一滴濕潤，無人知曉。

    方艷青一路未曾停留徑直回到了峨眉。

    當(dāng)見到她的身影時守門的弟子和路上見到的人都對她時隔近兩年來的再次出現(xiàn)感到驚訝，隨之竟是與往日一般無二的歡喜。

    風(fēng)陵師太見到她時自然也是驚喜的，同時還有欣慰。

    她已看出了這個孩子的決定，看來她比她想象地要更為堅毅。

    真像，像她父親，也像師父……

    峨眉的繼承問題一直是掛在風(fēng)陵師太心頭的重任，這是師父一手建立的門派，臨終時全心信任地將之交給了她。

    幾十年來，兩代人的努力才有了如今武林三大派的峨眉。

    從前有孤鴻子這個選定的繼承人，他天資雖不算奇高但也屬上乘，為人溫和穩(wěn)重，八面玲瓏，不說奮進未來守成足以。

    但自孤鴻子亡故后，峨眉的未來該何去何從呢？

    風(fēng)陵師太的年紀大了，已沒有時間再培養(yǎng)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更何況合心的弟子真那么容易遇到多年來她也不會只收了一個。

    思來想去，便只有方艷青了。

    峨眉其他弟子沒什么不好，只是不夠好，沒有領(lǐng)導(dǎo)峨眉擔(dān)起未來一派之責(zé)的能力和心性。

    而青兒她身為師弟方評的親生女兒，本身便是峨眉嫡傳弟子，武學(xué)上天賦異稟，為人聰慧通透，心性正直堅毅。

    無論是身份還是能力都再合適不過。

    這個念頭是風(fēng)陵師太早就起了的，但兩年前她顧慮良多，因為青兒這孩子雖適合可她的心更向往逍遙快意的江湖，自由灑脫。

    而峨眉掌門的身份是榮耀也是束縛。

    再后來師弟方評意外去世，看著她那般傷心斷腸的模樣，風(fēng)陵師太猶豫過后終究再也沒有提起這件事，盡管她那時已有所察覺。

    但不曾想，她竟還是選擇了回到峨眉。

    在方艷青回到峨眉后與風(fēng)陵師太來了場師伯師侄間徹夜長談。

    在確定了她是真的做好了這個決定，第二日風(fēng)陵師太就向峨眉眾弟子們宣布了從此方艷青為下任繼承人。

    出乎意料的是弟子們竟都沒什么意見。

    大概是因為作為峨眉弟子的她們也看的清楚，方艷青才是那個未來能帶領(lǐng)峨眉維持武林三大派地位的合適的掌門人。

    事后弟子們都曾前來祝賀方艷青，還有的向她道歉。

    方艷青都一一淡然收下，就像五年前她初來乍到時眾人的熱情，其實不管他們是什么態(tài)度她都不太在乎，全部能夠從容應(yīng)對。

    自幼淡情寡欲地靜修，能真正影響她的人或事很少。

    不管是喜歡還是厭惡，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不管是出于她實力的強大還是出于她的身份地位，前者固然好，但后者她亦不懼。

    風(fēng)陵師太將繼任儀式定在了兩月后。

    這個時間已經(jīng)有些過急了，弟子們雖疑惑但沒有意見，方艷青倒是有向師伯提出再等幾年，但風(fēng)陵師太卻告訴了她一件事。

    ……她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這固然又是一個令人傷心的噩耗，但或許也早有預(yù)兆。

    風(fēng)陵師太的身體一直都不太好，因此早早就將宗務(wù)交給了孤鴻子打理，而后來弟子和師弟接連去世又是一層雪上加霜的打擊。

    如此，為了能讓師伯放心，方艷青自然也再無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