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她從被師父收為義女后第一次這樣直呼他名字，上一次好像還是她突然到武當(dāng)山腳下約他見面把青書交給他的時候。

    不過那時候看到青書的他整個人都傻了……

    他一時不禁回憶起這些，而樹頂上的方艷青沒有得到他的回答也不在意，繼續(xù)以平淡如水的語氣闡述沒有任何余地的絕情話語。

    “我早在接下峨眉掌門之位時便立誓出家，從此斷情絕愛一生只為壯大峨眉光復(fù)漢家河山，我不會回應(yīng)你的感情……”

    “因此無論你想得到什么，都盡早放棄吧?！?/br>
    方艷青年幼時居于世外，少與人來往，她所見過的愛情除了書上現(xiàn)實(shí)里了解最深的就是父母親他們的故事以及外祖父母的故事。

    在母親的口中他們兩代人的愛情都是至死不渝，情深義重。

    父親不會強(qiáng)迫母親隨他出世，母親不會強(qiáng)迫父親留在古墓，他們雖然分隔兩地內(nèi)心卻至始至終都牽掛著對方，天涯若比鄰。

    而和母親一樣不喜外界紛擾的外祖母小龍女為了外祖父楊過可以鼓起勇氣踏足紅塵，外祖父喜愛江湖最后也愿意為她隱居。

    他們彼此間深愛著對方，愿意為對方著想，愿意為對方讓步，尊重對方的志向，成全對方的抱負(fù)，他們的愛情是那么美好。

    可直到方艷青自己來到紅塵中體會了一遍情愛。

    她發(fā)現(xiàn)不是這樣的，愛情一點(diǎn)也不美好，它充滿了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占有欲，它讓一個人嫉妒到面目全非，自私地不擇手段。

    無論是孤鴻子，還是楊逍……

    那下一個會不會就是殷梨亭呢？思及青書，方艷青只覺如今這般不遠(yuǎn)不近相交淡如水的狀態(tài)便是最好，實(shí)在不想走到那般境地。

    他們之間夾著一個青書永遠(yuǎn)無法斷地干凈徹底，那到時青書夾在其中會有多為難……

    因此或許是今晚的湖景讓她想到了過去，又或許是前些日子與楊逍的會面讓她實(shí)在不想把隱患留待日后爆發(fā)。

    她算是開誠布公地與他談?wù)劇?/br>
    方艷青以為她這般不留情面殷梨亭或許會惱羞成怒得質(zhì)問，或許會黯然神傷地不斷懇求，甚至他這般稚弱的性情可能會流淚。

    但萬萬出乎意料的，耳邊良久傳來的是一聲平靜地否定。

    “不是的?！?/br>
    殷梨亭沒有想到一直在兩人私情方面避而不談，刻意當(dāng)做不存在的方艷青會這般突如其來地提起他們的事。

    而她的回復(fù)也是他預(yù)料中的拒絕。

    但殷梨亭卻沒有任何特別的復(fù)雜激動的情緒，或許是因?yàn)殛P(guān)于這份拒絕他在心中早已接受過千千萬萬遍的演練。

    以至于真正接受時心底雖有無可避免地酸楚苦澀，卻十分平靜，他終于也有了一回能夠爭氣地在她面前沒有哭也沒有無措地說不出話。

    “我從來沒想過從你這里得到什么?！?/br>
    殷梨亭是在十三歲那年第一次見到二十歲的方艷青，迷路的少年誤入栽種了灼灼紅梅的院子，見到了梅精雪魄化人的仙子。

    那是尚且不知男女情愛的他第一次怦然心動。

    再后來風(fēng)陵師太借了他的朱砂點(diǎn)在她額間，那顆殷紅的朱砂從此也落在他心間，叫他午夜夢回之時再也無法忘卻。

    但這是她繼任峨眉掌門的同時出家為道的儀式，他與她的第一次相識在少年心動的同時就注定了無法結(jié)緣。

    所以從始至終，那個滿懷誠摯又熱烈的愛戀的少年本就都是抱著知道無法靠近，無法得到的準(zhǔn)備喜歡著她，愛著她的。

    “喜歡你本就是我一個人的事。”

    他早就在無數(shù)次深夜想起她時的輾轉(zhuǎn)難眠里做好了一生都默默守候在遠(yuǎn)處看著她的決定。

    只是命運(yùn)弄人，他竟然與她的弟子訂了婚約。

    從小到大被忽視，被冷落，被丟到武當(dāng)山上拜師學(xué)藝，殷梨亭都逆來順受地接受著家里的決定，這是他第一次那么激烈地反抗。

    但終究只是徒勞，他還太年少了，家里不會重視他的想法……

    于是，他就想再等等。

    而后大概是上天的憐憫吧，那時候遇到她的是他。

    “能與你有青書已經(jīng)是上天給予我最大的幸運(yùn)，你會不會回應(yīng)我，我都依然喜歡你愛你，你只需要去做你想做的事好了?！?/br>
    雖然有了青書后他心底不是沒有過奢望……

    但明月本就高懸于蒼穹之上，他能偶然得到她的光輝照耀甚至曾有幸擁她入懷已是眷顧，為何偏要將她從九天摘下呢。

    他愛她，但不該只是自私地將她占為己有，以愛之名束縛她傷害她。

    明月本皎潔不該被陰云遮蔽，寶珠本耀眼不該被蒙上塵埃，他只愿做那個為她散去陰云，拂去塵埃之人。

    讓她皎潔耀眼，讓她光輝燦爛。

    左右他本就早已做好將這段感情在心底埋藏一生的準(zhǔn)備。

    所以……

    “去光耀峨眉，去驅(qū)除韃虜，去走沒有我沒有青書，屬于你自己一個人本就該有的人生，踐行你的抱負(fù)你的志向?！?/br>
    “我愛你，可也和你無關(guān)?！?/br>
    從十三歲到三十五歲，整整二十二年的光陰……

    他其實(shí)真的很了解她。

    那天晚上立在樹頂上的方艷青從飛身下來走進(jìn)破廟里，沒有對殷梨亭說的話給任何一句回應(yīng)，冷淡的神情就像一直以來那樣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