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重新坐上那張高背椅，腳跟一蹬，椅子便憑空懸浮起來，緩緩地后退、上升，很快消失在書架深處的黑暗中了。

    哈利終于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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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北極星檔案室，實在是沒什么好做的事。

    哈利百無聊賴地仰著頭，去數(shù)這一排書架上有幾本書的書脊是白色的、又有幾本書的書脊是黑色的。

    緊密排列的書籍隱在架子的陰影中，被淡藍(lán)色的浮動燈火照映著，使他很快就眼花起來，看什么都像是鬼魂的殘影。

    也許過了十分鐘，也許過了二十分鐘或者更久，哈利覺得頸椎開始酸痛起來。

    在這與世隔絕的幽暗之地，被無窮盡的書籍和寂靜所包裹，似乎連時間也都喪失了意義——唯有文字和真理，唯有那些印刻在書脊上的沉默符號，即使哈利閉上眼，仍牢牢地被烙印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

    似乎整個宇宙中，唯有它們會超越其他一切事物，永恒存在。

    無數(shù)書本所制造的壓迫感在幽藍(lán)微光中幻化成浪潮，沖擊著他因為長久緊繃而已疲累不堪的神經(jīng)。哈利覺得自己像被沒有實質(zhì)的思想、夢境和精神所裹挾著，幾乎要暈頭轉(zhuǎn)向地沉入另一個維度。

    就在他的思想即將滑入虛空之際，腦海里突然響起一陣尖銳的狂笑聲。

    哈利打了個冷戰(zhàn)，猛地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他還身處在幽暗寂靜的北極星檔案室中，踩著堅實的灰色石磚，只是仍眼花得看不清東西，腳步也虛浮得厲害，用手臂撐住書架才能勉強站穩(wěn)。

    將他從虛無拉回現(xiàn)實的那陣激烈而高亢的尖笑聲仍然不絕于耳。哈利抹掉額頭上的冷汗，低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在書架的陰影里看到了一個敞開口的小丑盒子。

    盒子很簡陋，只有蘋果那么大，外殼五顏六色的，像是麻瓜商店里愚人節(jié)時賣的惡作劇產(chǎn)品。彩色的紙屑散落一地，紅鼻子的小丑從盒子里彈出來，正制造著刺耳的愚蠢笑聲。

    這可一點也不像是神秘事物司里會出現(xiàn)的東西。

    哈利蹲下去把它撿起來。小丑盒子在他手里震動一下，笑聲隨即被掐滅了。

    “腦袋很暈，是不是？”頭頂就在這時傳來一個虛無縹緲的遙遠(yuǎn)聲音。

    哈利抬起頭，和仍坐著那張懸浮高背椅的坎貝爾夫人對視。她不知何時已從過道深處又飄了出來，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緩緩下降。

    她從停穩(wěn)的椅子上站起來，走向哈利，舉起魔杖，用像是拂落一縷蛛絲般的輕柔動作，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掃他周圍的空氣。

    那陣令人反胃的暈車般的窒息感，終于隨著她清掃的動作而逐漸消失了。

    “是墨提斯1之息?！笨藏悹柗蛉苏f，“英國巫師更愿意稱呼它為‘真理回聲（echo of the truth）’，描述這種純粹知識凝聚時所催生的眩暈和壓迫。在神秘事物司這種地方，墨提斯之息的影響會成倍放大，依附于周圍的一切思想，所以你才會覺得不舒服?！?/br>
    【1墨提斯：希臘神話中的智慧與思想女神，戰(zhàn)爭女神雅典娜和造物之神波洛斯的母親，所有神與人中最聰慧、正義的策劃者，后來成為了宙斯的思想和意志。（摘自百度百科）】

    哈利胡亂地點著頭，也不知道聽沒聽懂。

    他的雙手無意識地擰著小丑盒子的發(fā)條，發(fā)條擰到底時，小丑盒子又發(fā)出一陣尖銳的狂笑，嚇得哈利一把將它扔了出去。

    坎貝爾夫人用魔杖一指，半空中的小丑盒子停在拋物線的最頂點，不再下落。她抖了抖杖尖，它就化成一陣彩色的煙霧消失了。

    “墨提斯之息抗拒一切愚蠢的、淺薄的、可笑的事物。”她告訴哈利，“就像博格特討厭歡笑，攝魂怪躲避陽光。越是無知的人，越難以受到墨提斯之息的影響，所以我猜你應(yīng)該不是很笨——這很好?！?/br>
    哈利不知道該怎么接這句話，只好保持沉默。

    坎貝爾夫人目不斜視地從哈利身邊走過，推開檔案室那扇黑門，再次揮動魔杖，熄滅了房間里所有的幽藍(lán)色浮燈。

    瞬間降臨的黑暗使哈利一下子徹底清醒過來。

    他轉(zhuǎn)過身，看到坎貝爾夫人正站在光與暗的交界之處。走廊里并不算明亮的淡光從她肩頭傾瀉下來，將她勾勒成一個朦朧而靜默的剪影。穿著黑色長袍的女巫如同幽冥中走出來的單薄影子，似乎隨時都會融回那深遠(yuǎn)無盡的真理長河。

    在那扇黑門將她的側(cè)影完全掩住之前，哈利小跑著追了出去。

    要是讓他長年累月呆在這種地方——離開北極星檔案室時他心有余悸地想，他準(zhǔn)會發(fā)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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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一前一后往電梯的方向走。

    幽深寂靜的走廊仍然被淡藍(lán)色的壁燈照映得如同冥河，但哈利的心情和來時走在海絲佳身邊時截然不同。

    此刻他唯一的引路人如同死神般不茍言笑，墨提斯之息還似有似無地縈繞在他的后頸和發(fā)梢，使他不由自主地打起冷戰(zhàn)。哈利不禁覺得，這條路大概是他有生以來走過的最遙遠(yuǎn)、最令人窒息的一條路了。

    就快走到連接著圓形大廳和天文廳的那扇黑門時，突然有人從后面拽住了哈利的手臂。

    這力道蠻橫而毫無預(yù)兆，他被拽得一個踉蹌，差點驚呼出聲，隨即便發(fā)覺自己的聲音被咒語封住了，根本連叫都叫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