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千夜一吹口哨，將方才放逐到林中的騶虞喚回，一邊以手作枕，任由自己的重量壓在身后的樹木之上，“仇恨？”

    琳千夜笑道：“不僅沒有什么仇，我對他可有救命之恩呢。”

    “哈？”

    這真是意想不到的展開呢。

    文光又多了一點興趣，連頭暈?zāi)垦５母杏X都像是被壓制了下去，“能問嗎？”

    琳千夜即使躺在林間的樹根上也仿佛優(yōu)雅得像個貴公子。

    “沒什么不好說的，我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救了他的命，但他卻以為那是我對他卑賤處境的施舍?！?/br>
    文光笑了一下，“真是個卑劣的人?！?/br>
    “是啊，連別人的善意都不能好好接受，真是可悲吶~”

    “不過，我更感到驚奇的是，你居然會救他，難道他也付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代價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想殺了你從而人死債消也算情有可原?！?/br>
    琳千夜看著不遠處和騶虞一起出現(xiàn)的商隊眾人，臉上笑得張揚，“真是可惜，那時候我才到這個世界，算是唯一一次發(fā)善心吧。”

    他感覺身上的血氣已經(jīng)消散得差不多，便朝文光走來，微微彎下腰，向他伸出手，“走吧，那些烏合之眾已經(jīng)被驅(qū)散，穿過森林，就到人類的堡壘了?！?/br>
    文光抬起頭看向含笑的琳千夜，那雙琥珀眼中的癲狂恣意已經(jīng)重新沉入了最底層，看樣子他又戴上了安全的面具。

    他遲疑了一瞬，把自己的手伸出去，那只比他要寬大的手掌立刻鉗住了他的手，像是一把大鎖一樣，把他鎖在了手心里。

    一股不容抗拒的拉力沿著手臂的方向傳來，文光順著這股力道，從樹根上站直了身體。

    他也看見了和騶虞一同到來的商隊眾人。

    胖胖的金闕，冷漠嚴(yán)肅的蒼梧，甚至那幾個嚴(yán)肅的中年男人……

    人群中，坐在駁獸背上的阿難和王亥，都在看見他的那一刻欣喜地向自己揮手。

    “……太好了，大家都安然無恙?！?/br>
    文光的臉上露出了安定的笑意，心中像是放下了什么大石頭一樣，在下一刻，思緒墜入黑暗。

    ……

    再次睜開眼睛后，呈現(xiàn)在文光眼前的是一處石頭房間。

    正對著床榻的是一處石頭墻壁，上面嵌著一扇小小的窗戶，被不知是鐵還是什么的金屬柵欄保護著。

    “醒了？”

    琳千夜的聲音傳來，文光轉(zhuǎn)動腦袋，這才發(fā)現(xiàn)了坐在床尾把玩著陶笛的琳千夜。

    “原來你的暈血癥已經(jīng)嚴(yán)重到了這種地步，連氣味都不能忍受啊。”琳千夜把陶笛收入自己的袖子中，站起身朝文光走來。

    “醫(yī)生說你一直都在忍耐，暈倒是因為已經(jīng)忍耐到了極限，身體再也承受不住了。”

    文光愣愣地看著臉上出現(xiàn)了愧疚的男子，一句沒經(jīng)過大腦的話脫口而出：“你是被換掉了吧？”

    不然怎么會說這樣的話，明明之前在樹林中還讓自己去抵擋窮奇，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的樣子，現(xiàn)在居然又這樣關(guān)切自己的身體狀況。

    琳千夜無奈地笑道：“我也不是那種不顧惜身邊人死活的冷血之人吧？”

    “誰知道？”

    文光毫不留情地說道。

    得到的回應(yīng)是那人的一聲輕笑。

    “好好休息吧。明天就是安闔日了，我們要回到人間了，”那人俯下身幫文光拉了拉被子，像個溫和的好人一樣笑道：“安闔日可是不得了的日子啊。”

    第9章 安闔日

    至于中春之月，陽在正東，陰在正西，謂之春分。春分者，陰陽相半也，故晝夜均而寒暑平。

    春分過后，天氣轉(zhuǎn)暖，東風(fēng)漸起，按理會變得暖和才是，但跟著眾人一起穿行在石造隧道中的文光卻感覺越來越冷。

    淡淡的陽光從隧道中每隔一段距離就會設(shè)置的天窗透進來，卻不能讓文光感覺到一絲暖意。

    文光身上的衣服在昨天已經(jīng)換下來了，他現(xiàn)在穿著的一套輕薄的衣衫，在黃海之內(nèi)時感覺還好，越是沿著隧道行走，越是感覺寒意津津。

    一件斗篷頭從頭頂蓋下。

    輕薄的雪絨衣好似一片從天而降的雪，柔柔地飄落在文光的頭頂，頓時驅(qū)散了他周遭的寒意也遮住了他的視線。

    “.…..什么東西？”

    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文光想要將頭蓬掀開的動作。

    “披著，外面的世界可比黃海里要冷得多。”

    因為被頭蓬遮住了大半視野，文光只能看清琳千夜的下巴和自己腳下的道路。

    “是啊，白小哥?！苯痍I也笑著開口，“雖然已經(jīng)春分，但你身上的衣服可不夠暖和。令乾門在恭國的北方，現(xiàn)在還要穿棉衣呢?！?/br>
    “穿著吧，我不喜歡別人看你的目光。”

    琳千夜的聲音悠悠傳來。

    文光頂著斗篷抬起頭，當(dāng)即便撞進了琳千夜含笑的琥珀眼。

    那盈盈眸色，好似秋日溫水，這奇異的溫柔讓他怔了一怔，心里也泛起波瀾，但面上卻仍掩蓋似的嘟囔道：

    “哈，真是莫名其妙……”

    文光反駁的話還沒說完，突兀的號角聲突然在石堡之中響起，一聲連著一聲，從遠及近，震得隧道里簌簌落下一層石皮。

    琳千夜直接把文光拽到自己身邊，雙目微微瞇起，仰頭看著橫亙著鐵柵的天窗，語氣沉凝：“有妖魔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