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了刺的玫瑰
殯儀館外擺滿白色花牌,百合花朵朵開了口,卻讓人憂傷萬分。 館里館外不時有人進(jìn)出。 殯儀館的中央放著一張男生的黑白照,白花簇?fù)碇?年輕、英俊、斯文,眼睛純黑睿智,很難讓人相信他居然已經(jīng)離開了人世。 “徐先生徐太太,節(jié)哀順變?!?/br> 耳邊是前來追悼會的人善意傷感的安慰。 “有心了。”一把中年男人的聲音作為家屬代表回應(yīng)。盡管音色沙啞,但情緒還算穩(wěn)定,是這個失去親人的家庭的支撐。 程霜穿著黑衣黑裙站在較后面的位置,卷發(fā)上別著一朵白花,眼眸通紅。 她的神智是脫離rou體的,盡管作為招待前來吊唁賓客的親屬之一,她聽得見來人的慰問,也聽得見徐家豪父親的回應(yīng),但是沒有一種聲音可以將她拉回來。她的眼睛始終只是盯著那張黑白照,行尸走rou一樣。 你真的不在了嗎,徐家豪? 為什么會這樣? 她噙著淚,想起了那通電話。 如果當(dāng)時沒有接聽,如果一直沒有接聽,徐家豪在她心里就一直是活著的。 她忘不了在停尸間看到他閉著眼睛的模樣,額上的血跡干了,身體冰冷地躺著。 生與死,一線之隔,竟然是這樣。 而她,25歲都不到,就失去了自己最愛的人。 她在程太太的懷里放聲大哭,聽見警察告訴她們,他汽車失事的路段和方向。 程霜知道那是去她家的線路。 你是來找我的嗎,徐家豪?要跟我和好嗎? 她望著黑白照,又問了一遍,是來找我和好的嗎? 怎么會這樣? 怎么可以這樣? “Shirley?Shirley?”身旁的婦人喚了她的英文名,見她沒反應(yīng),輕輕推了推她。 程霜呆呆地看向婦人,她的眉眼和徐家豪很像。 徐家豪長得像mama。 聽說長得像母親的男孩總是更好看。 曾經(jīng)有一次,聊到將來生孩子,他說希望自己的基因不要太強(qiáng)大,他希望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長得像程霜,因?yàn)槌趟人每?如果是女孩就更好了,肯定會像程霜一樣聰明漂亮。 這是在夸她漂亮呢,程霜當(dāng)時聽著很滿意。 “你臉色很蒼白,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休息一下?”徐太太溫聲問她。 連溫柔包容的性格都是遺傳了mama。 他真的是個很好的男孩。 當(dāng)時學(xué)院里追她的男生那樣多,只有他最有耐心,最愿意遷就她,所以他表白時,她同意了。她對男女情愛開竅其實(shí)算晚,當(dāng)初對他其實(shí)也沒有到女生之間分享的那種失速的心跳感,是經(jīng)年累月的相處,讓她慢慢體會了愛情和欲望的滋味。 他是那個帶領(lǐng)她,和她共同體會這些的人,但是現(xiàn)在,他離開她了。 程霜失神地看著徐太太的臉,許久才搖了搖頭。 徐太太看她這樣,本來稍稍平復(fù)的情緒再度波動,她拭著淚勸她, “聽話,先到后面休息一下,Karl爸爸在就行了?!?/br> 程霜不忍拂逆她的好意,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到旁邊的空椅子坐下。 大概是等會還有一些送別儀式,程霜前面坐著的兩位女親友在迭紙錢。 邊迭邊細(xì)聲談話。 “沒想到Karl年紀(jì)輕輕就不在了,真是世事無常?!?/br> “徐太一定傷心極了,孩子養(yǎng)得這樣好,一表人材?!?/br> “肯定傷心啊,Karl是我們幾個孩子里最出色的,當(dāng)時讀書全校第一名,徐太說他的成績申請劍橋完全沒問題,但是Karl比較有主見,說還是更喜歡這里,徐生徐太都移民了也不肯走,要留下來讀大學(xué)。如果當(dāng)時出國了,可能結(jié)局就不一樣了?!?/br> “也不一定。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的。” “唉,也是?!?/br> 兩人說著都感慨地嘆了口氣,后面便沉默了一會,轉(zhuǎn)移話題,聊起了別的。 他是這樣出類拔萃又有主見的人,又那么聰明,難怪在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問題后跟她分手,他無法接受自己的不完美。 越是意識到這點(diǎn),程霜越是想知道他車禍那晚是不是準(zhǔn)備來找自己和好。 她想說,只要他來,她會愿意和好的,雖然,可能還會故意佯裝生氣,刁難刁難他。 她坐在位子上,無聲抽泣起來。 淚水將紙巾整張沾濕的時候,門口邊傳來細(xì)微sao動。 她抹去淚水,朝sao動的源頭看去。 看見了她此刻并不想見到的人出現(xiàn)在殯儀館內(nèi)。 袁征帶著助理走進(jìn)來,他個子高大穿了身全黑西裝,模樣氣質(zhì)和場內(nèi)安靜溫文的親友大相徑庭。跟助理一進(jìn)來,便將這本來平和的氣氛翻攪。 與公司同事坐在對面的Paul看見他進(jìn)來,有些訝異,隨即起身走了過去,主動站在徐先生身旁為他介紹, “徐伯父,這位是我們公司的客戶袁總,Karl之前曾經(jīng)和我一起為袁總工作過?!?/br> “徐伯父,你好,Karl是一位很能干的員工,請節(jié)哀?!痹魃斐鍪帧?/br> “謝謝,有心了?!毙旄敢采焓峙c他回握,不卑不亢出聲感謝。 介紹完,他帶著助理來到了徐家豪的照片前,按著指示鞠了躬。 做完一切后,沒有過多停留便離開了。 程霜看著他離開的身影,覺得他在轉(zhuǎn)身時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但是她沒有余力和心情去揣測他不請自來的目的,對他像往常一樣警惕防備。 此刻的她,就像一枝被剝了刺的玫瑰,艷麗依舊,卻失去了螫人的本性。 勞斯萊斯停在殯儀館外,袁征上車后,臉上的凝重一秒瓦解。 他涼薄冷笑: “真是個不中用的角色?!?/br> 說的自然是徐家豪。 他原以為會看到徐家豪和程霜這對恩愛小情侶因?yàn)樽约旱脑掫[得翻天覆地,沒想到徐家豪當(dāng)晚在開車途中和貨車相撞當(dāng)場死亡。 助理來告訴他消息的時候,他還有點(diǎn)不相信呢。 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無趣的結(jié)局。 追悼結(jié)束后,程霜陪著徐家豪父母一同前往火葬場。 直到目送徐家豪的棺木被推進(jìn)高溫火爐里,最后變成灰燼被他父母捧在懷里,程霜終于相信了。 徐家豪是真的離開了。 從這個世界上,從她的生命中。 送別了徐家豪之后的某天,程霜接到了Paul的電話,他說徐家豪還有些私人物件留在公司,想請她來拿。 程霜于是在下班后去了一趟他的公司。 所有屬于他的物件已經(jīng)收拾好了放進(jìn)一只紙皮箱里。 程霜看到擺在最上面的相框。 里面是她和徐家豪的畢業(yè)照,兩人當(dāng)時還是很青澀,笑容卻很溫馨相襯。 她抱著紙皮箱下了樓。在淚水模糊的視線里,忽然瞥見一輛車停在了自己身前。 有人降下車窗,露出一雙精明的眼眸和看似和善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