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皇帝說這話不是全無道理的，滿宮里都知道皇帝的蘭花，都是欒勝四處奔走尋來的，一個是九五之尊，一個是東廠提督。

    蘭花珍貴，誰敢輕易折損？

    退一步講，折損之后自該悄悄藏著，哪兒還敢往皇帝跟前送？

    “欒勝?！被实酆鋈豢圩×藱鑴俚氖滞?，“你說，是不是她？”

    欒勝對著皇帝的時候，永遠都是溫和至極，“皇上，不是！”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是她回來了，要殺要剮都隨她。

    只可惜，她終是再也回不來了，是他親手毀滅了所有的光亮……

    “是她！”皇帝卻是斬釘截鐵的反駁，“朕念了她那么多年，是不是真的把她念回來了？當(dāng)年是迫不得已，朕若不把她送到太子身邊，如何能登上皇位？欒勝，你快找找，她是不是又藏起來了？”

    欒勝倒也希望她只是藏起來了，哪怕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亦是不錯，但現(xiàn)實告訴他，一切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奴才這就去找！”欒勝躬身行禮。

    皇帝擺擺手，急促的催促他，“你快去，朕就在這里等著你的消息！”

    “是！”欒勝俯首，徐徐退出寢殿。

    奈風(fēng)行禮，“督主？”

    “蘇幕在哪？”

    第1116章 她來討債的

    聽得自家督主忽然問起蘇幕，奈風(fēng)先是愣了一下，俄而便明白過來，這皇帝寢殿里發(fā)生的事情，多半跟這位蘇千戶有關(guān)。

    “奴才不知，不過進宮的時候，底下人說蘇千戶進宮了。”奈風(fēng)低聲開口，“今夜宮中值守，亦是蘇千戶安排的?！?/br>
    這本來就是最尋常不過的事情，畢竟蘇幕在宮中值守亦是常有之事。

    但是現(xiàn)在，欒勝故意問起，奈風(fēng)自然得另作他想。

    “去找她！”欒勝抬步就走。

    彼時，蘇幕正在老老實實的巡守，見著欒勝與奈風(fēng)擋住去路，自知他們是沖著自己來的，且是因為皇帝寢宮里的事情。

    “義父?！碧K幕行禮。

    裝聾作啞，逢場作戲，不過是常事。

    奈風(fēng)一抬手，后頭跟著的人各做各事，快速離去。

    夜風(fēng)從墻頭掠過，發(fā)出呼啦聲響，吹得宮燈止不住搖顫，落下光影斑駁，也讓周遭的氣氛越漸漸冷冽。

    分明是親生父女，卻因著是同一種性子，以至于時時刻刻都處于劍拔弩張的境地。

    “皇帝寢殿里的蘭花，是你放的？”欒勝開門見山。

    已然到了這境地，他不想再與她遮遮掩掩，關(guān)于蘇南綾的死，宮里知道的人其實并不多，欒勝從始至終都沒有跟皇帝提起過……

    “義父這欲加之罪，讓蘇幕很是惶恐?！碧K幕躬身行禮，“我一直在巡視宮中，未敢松懈分毫，還望義父明察?！?/br>
    欒勝冷不丁近前一步，“蘇幕，雜家要你的實話！”

    “蘇幕所言，句句屬實?！碧K幕挺直腰桿，理直氣壯。

    昏暗中，欒勝緊了緊手中的佛串子，目色凌冽的盯著她。

    句句屬實？

    她除了懟他的時候，說過一番抱怨的話，其他時候……有過半句實話？

    “你母親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欒勝努力調(diào)整情緒，讓自己平靜下來，“宮中更是無人知曉，若然不是你，又會是誰？”

    聽得這話，蘇幕笑了，“義父這話錯了，我母親不喜歡蘭花，家父便為她種下了滿院子的芙蓉，花開的時候，便在院子里賞月喝茶，極盡歲月靜好?！?/br>
    那一刻，她聽到了屬于欒勝的憤怒聲音，指關(guān)節(jié)被他捏得咯咯作響。

    “蘭花這東西，生于幽谷、長于幽谷，極盡清幽高雅，只適合靜養(yǎng)。但芙蓉不一樣，宜室宜家，象征著闔家團圓，幸福美滿?！碧K幕字字句句皆中欒勝的心坎。

    什么叫扎心？

    這便是。

    你心心念念得不到的東西，卻是別人觸手可及的。

    人比人，能死。

    蘇幕幽幽的吐出一口氣，就這么似笑非笑的，瞧著脊背僵直的欒勝，“義父怎么了？是不相信還是不敢相信？”

    “蘇幕，不要玩這種幼稚的把戲，如果真的激怒了皇帝，對你而言沒有任何好處?！睓鑴倌可晾涞耐?，“收起你那點心思，免得作繭自縛?！?/br>
    蘇幕行禮，“義父多慮了，蘇幕身份卑微，豈敢激怒皇上？蘇幕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的，活到壽終正寢的那一天。至于這蘭花之事，蘇幕一定會細查，給義父一個交代！”

    “不用了！”欒勝別開頭。

    面對不聽話的孩子，他這個當(dāng)?shù)氖肿銦o措，沒有半點方法。

    還能如何？

    自己的種，自己的孩。

    自作，自受。

    “義父沒事吧？”蘇幕故作擔(dān)慮，“是皇上出事了？如此興師問罪，事關(guān)我母親？皇上是害怕了？還是……”

    欒勝狠狠閉了閉眼，“不管是不是你，以后離皇帝遠點?！?/br>
    “皇上想殺我，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碧K幕渾然不在意，“義父覺得我離皇帝遠點，就成了嗎？昔年不知何意，如今我倒是明白了，這跟義父習(xí)慣了盯著我看，是一樣的道理吧？又愛又恨，卻又愛而不得！”

    那一刻，欒勝真的想拍死蘇幕，可……可最后又能如何呢？他這輩子，終也只是剩下這么一條根了！

    面對叛逆的蘇幕，欒勝連呼吸都在顫抖，只覺得胸腔里一股子血氣直沖腦門，腦海里隱隱浮現(xiàn)兩個字：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