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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何不同舟渡在線閱讀 - 第42章

第42章

    他十分有禮節(jié),每到一個轉(zhuǎn)角處,便伸手邀她先過,但每每伸手的時候,他都刻意掩住了袖袍上的臟污。

    南衣忽然明白過來了,是衣冠。他自卑的,是自己的衣冠臟了。

    南衣鼻頭莫名有點(diǎn)酸,看他眉目俊朗,知書達(dá)理的模樣,應(yīng)該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兒郎。

    這亂世讓多少人支離破碎。

    “你是外地來的嗎?”南衣找他攀談,試圖打破一下這沉悶的氣氛。

    “小人從東京城流亡而來的?!彼哉Z十分謙卑。

    原來是京城里的公子啊,難怪……

    南衣心中唏噓,忽然,宋予恕的腳步停了下來,南衣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一行車隊(duì)也在前面巷弄的大宅前停了下來。

    馬車中,下來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一身岐人冬服,正是大岐丞相韓先旺的弟弟,完顏駿。令福帝姬也從金輿中走下來,她身形消瘦,雖華服加身,仍顯得伶仃。

    附近并沒有太多的行人,耳尖的南衣卻聽到一陣奇怪的窸窣聲。像是……

    南衣狐疑地打量著,看到令福帝姬已經(jīng)跟著完顏駿踏入宅門,那奇怪的窸窣聲正是從她腳上傳來的——她的腳上竟戴著沉重的鐐銬,每走一步,便發(fā)出碰撞聲。

    第27章 帝姬恥

    南衣足足愣了幾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俘虜這個詞日日聽在耳邊,聽多了反而沒了想象,直到這一刻,才有了觸目驚心的實(shí)感。

    “夫人,人多眼雜,走吧?!?/br>
    宋予恕低聲提醒了一下南衣。

    南衣這才注意到他們在這里駐足得有些久,守衛(wèi)的岐兵已經(jīng)起疑看了過來。她只能挪步離開。

    轉(zhuǎn)過街角之前,她忍不住又朝那邊望去,帝姬已經(jīng)進(jìn)入宅子,朱紅大門即將合上。

    鬼使神差般的,令福帝姬也回頭深深地望了一眼,正好對上了南衣停留的目光。

    然后那扇朱紅漆門便合上了,將那位女子哀傷、痛苦的眼神隔絕其中。

    這個眼神并不激烈,卻如鈍棒一樣一下一下捶擊南衣的胸口。

    南衣難過地垂眸,注意到宋予恕的手緊緊抓著書卷的邊緣,指節(jié)甚至都泛起青白。

    他亦很憤怒。

    “宋七郎,你從前在京城,聽說過這位帝姬嗎?”

    “她叫徐叩月,本是東京皇城中最受寵的帝姬?!?/br>
    “叩月?真好聽的名字。”

    “據(jù)說她出生在半夜,那晚烏云蔽月,而就在她出生的那一刻,一聲響亮的啼哭傳出朱檐,天上的烏云竟悉數(shù)散開,仿佛瞬間叩開了月門,揮灑月輝,故官家對這個女兒更加垂愛,賜字‘叩月’ 。”

    南衣聽得唏噓。寥寥數(shù)句,便能知曉她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過去。

    她本是天上月,枝頭鳳。但美麗的東西都是脆弱的,戰(zhàn)火燒過,無人幸免。

    ——

    徐叩月隨著眾人一起進(jìn)了宅門。完顏駿在院中停下腳步,她便不敢往前了,站在照壁處。仆從們紛紛識趣地散開,院中只留這兩人。

    完顏駿回頭看徐叩月,神情陰鷙冷漠。

    “沒人看著了。”

    沒頭沒腦的一句,但徐叩月已經(jīng)聽明白了。

    她跪在地上,脫去華麗的外袍,疊好放在身前,又一點(diǎn)點(diǎn)取下滿頭的簪飾、雙耳的耳鐺,手上的金釧、玉鐲,放在外袍上,再恭恭敬敬地雙手呈上。

    寒冬里,她只著一身單衣,薄得像一片潔白的紙箋。顯然,她是被馴化過的,才會有此刻的知趣和乖巧。

    她流著淚,手依然像蘭花一樣輕盈,舉手投足間仍是優(yōu)雅。

    但完顏駿對她沒有半分憐惜。看到她逆來順受的這張面孔,更覺厭惡。他一甩袖,將她遞上來的華服首飾如數(shù)拂落在地上,大步離開。

    地上鵝黃的衣袍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臟污的腳印。

    徐叩月習(xí)以為常,將地上的東西重新收拾好。重新整理干凈了,她也并沒有著急起身,而是在這個四方的院子中抬頭,空洞地望著故國的夕陽。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

    ——

    南衣將宋予恕送回到江月坊后,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望雪塢。不過出門一日,接連撞上許多事情,她的心境比之昨日,又大有不同。

    可具體到底何處開始變化了,她又說不上來。

    她想去找謝穗安,卻得知謝穗安一回來就被陸錦繡下令軟禁在了房間中,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看守著。

    不遑多說,也知道是如今瀝都府形勢突變,陸錦繡怕自己的女兒惹是生非,卷入謝鑄的案子當(dāng)中,先發(fā)制人將她關(guān)起來。

    南衣全然忘了收租的事,剛準(zhǔn)備回柘月閣,院中撞見陸錦繡。

    她見她兩手空空,有些狐疑:“少夫人,您是剛回來?——今日收的租金呢?”

    南衣低聲回答:“佃農(nóng)和商戶們手頭實(shí)在沒那么多現(xiàn)錢……”

    陸錦繡有些不耐煩:“少夫人也太天真了,那些刁民就是詭計(jì)多端,各種說辭不肯交租罷了。”

    “——我免了他們?nèi)齻€月的租金?!?/br>
    陸錦繡倒吸一口冷氣:“什么?!”

    陸錦繡的聲音太大,導(dǎo)致路過的女使紛紛側(cè)目。她之前還能對南衣保持和顏悅色,這會實(shí)在是裝不下去了,語氣里含了幾分明顯的訓(xùn)斥。

    “少夫人你倒是好,出門一趟當(dāng)了個大善人,你知道望雪塢上下的開支是靠什么維持的嗎?府里這么多張嘴,少夫人你來養(yǎng)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