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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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不過是他漫長生命里的一個過客,他們同行一程,僅此而已。那些虛妄的情誼,很快就會隨著時間的過去而消散。他習慣了做個壞人,因此他不需要她感激他,甚至恨和畏懼才是好的。 這樣的告別,才是對的。 他一直把自己當成一個死人,一具軀殼,只有這樣他才能活下去,凡人的七情六欲在他這里是顛倒的,要恨其所愛,愛其所恨,才能舉步維艱地走下去。這世上沒有人不想得到家人、朋友乃至戀人的愛,但他就是要把這些東西都推得遠遠的。 但凡生出一點貪念和留戀,便如千里之堤毀于蟻xue。 這是他最后一次想起她,他希望她前程似錦,終有一天過上她憧憬的生活。 然后永遠永遠,不要再遇到他。 第70章 東風惡 南衣已經隨禹城軍一起,跋涉到了山北面的深林處駐營。 她還是暫時留在了軍營里,學一些傍身的功夫,強健體魄。等躲過了風頭,瀝都府中的人徹底將她遺忘,她再進城,幫宋牧川一起成事。 應淮兢兢業(yè)業(yè)地做起了南衣的武學師傅,他一開始還很謹慎,不清楚這位夫人到底要學到什么程度,便小心地教了一些花拳繡腿,生怕讓她磕到碰到,這可就冒犯了。 然后很快,他發(fā)現(xiàn)南衣是來真的。每日清晨,她都會綁著沙袋去山里跑上一個時辰,回來之后便對著木樁反復練他教過的動作。天氣是稍微暖和了一些,但寒風依然刺骨,如今并不是戰(zhàn)時,甚至有不少士兵都會偷懶,唯獨她風雨無阻。 他素來敬佩有毅力之人,教得也上心起來,并不因她是女子而輕視她。他一視同仁,將她當成一個真正的戰(zhàn)士來錘煉,而她不曾喊過暫停,一次次咬著牙,在泥坑里跌倒再爬起來,手上新繭覆舊繭,一日比一日堅硬。 可南衣知道,這還遠不夠。她永遠記得在謝卻山殺壓倒性的力量之下,她脆弱得不堪一擊。女子與男子,天生力量懸殊,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會因為女子本弱,就給予同情或尊重。 弱者總會被踐踏,她想要快點變得強大起來。 日子就在一拳一腳中悄然過去,枝頭先覺春,枯了一季的枝椏于不經意間萌發(fā)了花苞。 然而,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角落,有個不甚起眼的小兵趁著狩獵外出的間隙,離開了軍營。 * 一日后,他出現(xiàn)在瀝都府的大覺寺中。大覺寺閉門七日,謝絕所有香客,要辦一場盛大的佛事。 那小兵面色急切,有要事匯報,卻被駱辭攔在了大雄寶殿外,示意他不可在這個時候打擾東家。 佛前鑄鐘敲幾響,供三獻,八瑞相,章月回在蒲團上端然跪坐,闔目合十。 說來好笑,他干的都是背信棄義的事,卻格外信神佛,用流水般的銀子供奉寺廟香火。每年在家人忌日的時候,他都會請高僧們來做一場法事,為他死去的家人們誦經加持。 法事直到黃昏才結束,待章月回出來后,那小兵才被駱辭帶著上前,一行人說著話,一起往后院禪房去。 “那女子自稱是謝家長媳……后來,還來了一個男子,姓宋,他只跟我們應都尉說了幾句,也不知道他是誰,應都尉便信了他的話,讓我們往原先駐營的地方撤。走出去沒多久,那地道就爆炸了?!?/br> 各地的軍隊中,都有章月回事先安插進去的暗樁,禹城軍里當然也有眼線。 盡管他早就知道禹城軍藏在哪里,岐人來問,他也只是推說沒線索。 一來禹城軍的威脅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這條情報賣不上什么錢,更何況里頭是百來條人命,他也沒喪心病狂到白白葬送了這么多兒郎,太損陰德。 而且,章月回并不是什么消息都會拿出來販賣,他喜歡把一個消息發(fā)酵到價值最高的時候再出手。 比如現(xiàn)在。 岐人那里的戰(zhàn)報是禹城軍一夜之間全軍覆沒,他卻得到了截然不同的消息。這件事里,攪進了謝家的寡婦,還有看似無害的宋牧川……甚至這cao盤手,大有可能是那個身居幕后的謝卻山。 這條消息,終于變得值錢了起來。 沉吟片刻,章月回決定對這其中最關鍵又最薄弱的那個地方下手。盯了那么久,也到了該收網的時候了。 他吩咐道:“把那個女人抓來?!?/br> —— 咻——一支箭自弓弦射出,正中靶心,震得樹上鳥兒紛紛離枝。靜了幾秒,傳來少女的雀躍聲。 南衣穿著男子的衣服,束著頭發(fā),乍一看還以為是個營養(yǎng)不良的新兵,身量比別人小了半截。臉上沾著些泥點,不修邊幅,但她看上去一點都不狼狽,身上透著蓬勃而健康的生機。 練箭數日,這還是她第一次射中靶心。 不自覺被她感染了,應淮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贊許道:“夫人在箭術上很有天賦。” 南衣笑道:“我喜歡射箭?!?/br> “為何?”應淮有些好奇。 她曾經有一只小小的袖箭,那是第一件屬于她的武器,哪怕是睡覺,她都牢牢把袖箭綁在自己的手腕上,像是一個護身符,幾次幫她逢兇化吉。 每一次箭射出的瞬間,都是一次小小的賭局,你只能決定射出的那一刻,卻不能決定箭在途中會遇到什么,最終會落在哪里。忐忑,期待,渾身的感官都被打開,專注在那一支小小的箭頭上。她喜歡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