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戎看到她的這副表情，忽然想到了似曾相識的一幕，自以為高明地引開了話題：“話說上回夫人慌慌張張地從景風(fēng)居出來，是在那看到了什么？”

    這話一問，甘棠夫人的臉騰一下也紅了。

    正兩人對著尷尬的時候，外頭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女使氣喘吁吁地跑進(jìn)來，道：“夫人，夫人，金陵急報！”

    “出什么事了？”甘棠夫人心覺不妙。

    “——中書令沈大人……去世了?！?/br>
    砰——甘棠夫人錯愕地松了力，抱著的木碗摔到地上，里頭的藥膏緩緩地滲出來。

    ——

    宋牧川臨危受命上任瀝都府知府，準(zhǔn)備將原先的府兵與禹城軍重新整編到一起。謝卻山有領(lǐng)兵之才，對這類軍事正是擅長，但礙于他如今的身份不好示眾，只好在背后給宋牧川出謀劃策。

    沈執(zhí)忠的死訊傳來時，他們正在一起商量軍隊的事情。

    房間里寂靜片刻，宋牧川只覺腦子嗡嗡的，半晌都沒緩過勁來。

    老師怎么會突然去世？

    他不相信，反反復(fù)復(fù)地看著信報上的字，簡短的情報，字句清晰，沒有給到任何其他可能性的余地。

    那朝恩怎么辦？

    緊接著他便冒出了這個念頭。他錯愕地望向謝卻山。

    “金陵的細(xì)作還未除去?！?/br>
    這竟是謝卻山說出的第一句話。

    宋牧川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老師的死，背后醞釀著更大的危機。

    謝卻山神色十分冷靜，當(dāng)機立斷提起筆，落下一封書信。

    “把這封信傳給謝小六——殿下的行蹤現(xiàn)在未必安全，讓他們兵分兩路，一路安排個替身，引開敵人，另一邊秘密轉(zhuǎn)陸路進(jìn)金陵?！?/br>
    又想到什么，謝卻山急促地問：“——金陵秉燭司，還有能靠得住的人來接應(yīng)嗎？”

    “謝大人，他應(yīng)當(dāng)是秉燭司的接任人?！?/br>
    也不知道怎么的，謝卻山心里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他手里的筆停頓了一下。

    “算了，不要跟金陵任何人聯(lián)絡(luò)，誰也不能相信。得告訴殿下，他要自己入城，自己入宮，不能再依靠任何人?！?/br>
    謝卻山匆匆揮毫將信寫就，遞給宋牧川。

    宋牧川接過信箋，看著謝卻山的眼，一字一頓地問：“你覺得岐人的下一步，會做什么？”

    沈執(zhí)忠的死如此蹊蹺，雖然兇手尚未歸案，但與岐人絕對脫不了干系。在昱朝的地盤殺中書令，這已經(jīng)是狗急跳墻的行為了，想必是瀝都府的事情激怒了完顏蒲若，她撕破了和談的局面。當(dāng)下，岐人必須要面對陵安王登基的可能性，他們的圍堵失敗了，那他們會做什么？

    謝卻山已經(jīng)意會到了宋牧川的意思，臉上緩緩爬上一抹陰霾。

    第130章 不容世

    謝卻山從府衙出來，看到外頭的石獅子旁有個少女，正蹙著眉頭來回踱步。

    聽到靠近的腳步聲，南衣抬頭望去，隨即便滿臉擔(dān)憂地跑到謝卻山跟前，小心地觀察著他的神情。

    “你都知道了？”

    謝卻山點點頭。

    看他如此平靜的神情，南衣卻覺得難過極了，越冷靜，就說明他獨自吞下的情緒越多。

    可她說什么安慰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

    “那我們回家吧?！?/br>
    “好?！?/br>
    謝卻山一派尋常地牽起她的手，沿著街巷一直走。

    一路都沉默著。

    南衣正搜腸刮肚地尋找著話題，試圖讓這一路能變得輕松一些，卻不想謝卻山忽然開了口。

    “原來已經(jīng)十二年了?！?/br>
    南衣一愣：“什么十二年？”

    “我認(rèn)識老師的時間。”

    橫跨了他整個成長的歲月。

    南衣想起來，謝小六同她提過一嘴，在謝卻山帶著母親從嵐州向瀝都府逃亡的路上，得到過沈執(zhí)忠的幫助，隨后才投入他的麾下。

    “那時沈大人是如何幫了你的？”

    謝卻山追憶起往事：“在我殺了那窩要強占我母親的土匪之后，我們就匆匆逃到了臨近的城里。城里正在抓流寇，官兵見我滿身血污，便不由分說地將我抓了起來，要同那群真賊人一起問斬。”

    南衣聽得都緊張了起來：“那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磕頭喊冤唄。但是含冤的人實在太多了，真真假假，青天大老爺們也不愿意多花時間去審。巧的是那日，老師領(lǐng)兵途經(jīng)此地，無意間看了我一眼，便說——‘這小子不像是演的，提過來我問問話’?！?/br>
    “沈大人眼神可真好！”南衣咋舌道。

    謝卻山笑了笑：“他眼睛可毒得很，做事也干脆利落。三言兩語便厘清了我的案子，當(dāng)即斥責(zé)縣令失察，還給我記了一個剿匪有功的賞，讓我湊夠了帶娘親體面回家的盤纏?！?/br>
    “——可那時，我和娘親已經(jīng)流浪了大半年，我心中有怨氣，不太想回家。但我娘歸心似箭，我又找不到什么合適的理由?！?/br>
    “所以你便去投靠沈大人了吧？”

    “我當(dāng)然想啊。那時老師在我心里便猶如天神降臨，渾身都散發(fā)著圣人的光輝。我腦子一熱就跑去跟他說，想要跟隨他，但老師當(dāng)時拒絕了我。他知道我是謝家的小輩，只說讓我先回家，以后的事以后再說。他不拒絕我吧，我這念頭反倒沒那么強烈，只是想著去碰碰運氣?？伤痪芙^我，我就不服氣，覺得他是對我有偏見，認(rèn)為我是世家里沒出息的庶子，看不上我才拒絕我的，我就不依不撓地跟著他一路到了軍營駐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