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說完,點了下導(dǎo)航的屏幕,掛掉了連在藍(lán)牙上的電話。 深灰色的法拉利在高速路口時停頓了一會,接著就如同道暗色調(diào)的閃電往前飛馳。 隔音效果不錯,車廂里很安靜,偶爾有導(dǎo)航的聲音,告訴他距離目的地棠云村還有多少公里,大約需要多少小時。 姜清晝心里靜了下來,是種很怪異的沉靜,雖然還是有明顯的擔(dān)憂,但不再沒來由地?zé)┰?,思緒也清晰了許多。 車速微微超過了規(guī)定值,面板上又亮起一個來電,來電人備注是個句號。 “喂?!庇趨埠苄÷暤馗f話,嗓子還有點啞,“姜老師?” 姜清晝快煩死這個稱呼,過了會才嗯了聲。 聽筒里的雜音被藍(lán)牙音響無限放大,于叢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怎么了?你到海華了嗎?小溪在的?!?/br> “去過了?!苯鍟?nèi)塘巳?,盡量讓語氣聽上去平和,“聊過了?!?/br> “哦?!庇趨苍G訥應(yīng),聽上去不打算說自己,“新的方案你看完了嗎?” 姜清晝感覺了他小心搭建的、不著痕跡的隔離,雖然看不見,但能嗅到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 于叢說完,等了一會,沒收到他的反饋。 導(dǎo)航里的超速警告響起,隔著聽筒模模糊糊地傳了過來,于叢咳嗽了聲,聽見姜清晝冷笑:“都在醫(yī)院了還這么敬業(yè)?” 于叢呆了幾秒,不知道說什么。 “你在那等我?!苯鍟冋Z氣里的嘲諷還沒完全散干凈,“我一個小時到?!?/br> “哪里?”于叢茫然。 “棠云村衛(wèi)生院?!苯鍟冏兂闪送ㄖ目谖?,“聽見了嗎?” 于叢不開口,在藍(lán)牙影響里很輕地呼吸著,讓姜清晝知道他沒掛電話。 往南去的高速路牌在車窗玻璃里很流暢地倒退,豎起的防護(hù)欄立桿被拉成了連綿的、墨綠色的網(wǎng)。 通話靜默著,過了很久,于叢才說:“村里不是很好開,小心一點?!?/br> 黃昏已經(jīng)過了,夕陽被遠(yuǎn)處的地平線徹底吞噬,鳥一群接著一群往高速公路兩側(cè)飛,有點像誰倦鳥知還的樣子。 “知道?!苯鍟冋Z氣有點硬,覺得于叢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疲憊,后知后覺地想起來,小溪說前兩天生病了。 下了高速,從國道進(jìn)省道,再拐到縣道,最后開到了不知名的鄉(xiāng)道,姜清晝才在昏黃的路燈下看到棠云村三個血紅的油漆字體。 村口已經(jīng)沒有車行道,天色已經(jīng)黑透,他感受不到后方的路究竟是沙地還是泥地,車燈照著前方一片濕漉漉的石板路。 姜清晝很隨意地把車停在一棵槐樹下,動靜很大地下車,皺著眉往白石做的村口牌匾走。 幾條路黑洞洞的,隱約有橘紅色的微弱光點從每家每戶傳出來,他走了幾步,感覺地濕得站不住,就看到了靠在角落的衛(wèi)生院招牌,一點兒燈都沒有。 進(jìn)門是個簡易的柜臺,頭頂?shù)臒敉邤?shù)不高,有個年輕的護(hù)士正在刷手機(jī),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表情變了變:“你來接人對???” “于叢?!苯鍟儓罅藗€名字。 “他在換藥的房間?!彼蛄苛私鍟円环?,瞟來瞟去的,接收到有些冷漠的訊號,才用空著手指了指旁邊的小房間。 換藥的地方?jīng)]什么衛(wèi)生標(biāo)準(zhǔn)可言,一排老式刷漆的木頭長椅貼著墻,放了幾個保暖用的坐墊,于叢坐在靠里的位置,雙手放在肚子的位置,垂著頭,像是睡著了。 姜清晝臉色和心臟一起沉了下去,掃了眼他的右腳,腳踝包成了灰撲撲的饅頭,被架在一個小板凳上,沒什么東西固定,褲腿往上翻,露出半截瘦而蒼白的小腿。 他呼吸窒了窒,走到于叢跟前,放緩了動作單膝跪蹲,聲音極低地喊他:“于叢?!?/br> 于叢沒什么反應(yīng),過了幾秒,才舔了下煩躁得脫皮的嘴唇。 姜清晝感覺胸腔里的心臟被抓了一把。 于叢的姿勢看上去像是有些冷,頭一點一點的,臉色也灰,讓他難受得要命。 “醒醒?!苯鍟冋酒饋?,抬起手碰了碰于叢的額頭,又順勢摸下來,輕輕撫著他的側(cè)臉。 于叢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沒睡醒的樣子,慢吞吞地說:“你來了???” 姜清晝表情很難看地盯了他一會,說:“走嗎?” 于叢眼神還有點迷惘,反應(yīng)了一陣,低著頭開始找東西。 姜清晝彎腰把他的兩只運(yùn)動鞋給勾在手里,口氣很差:“我背你。” “……”于叢有點清醒過來,神色復(fù)雜:“還好,沒那么嚴(yán)重。” 他話沒說完,姜清晝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俯下身。 于叢喉嚨疼得厲害,木木地看著他的背影。 姜清晝的肩膀和幾年前一樣寬而平,彎腰的時候被衣服勾出很好看的線條,此時有如大理石雕塑一動不動,生生把于叢逼得有點緊張。 昏黃的熾光燈在地上打出僵持著的兩個影子。 姜清晝意外有耐心,于叢沒動,他也不催。 于叢瞥了眼自己在地上的影子,亂糟糟的一片,看不出他的樣子。 他無聲做了個呼吸,有點認(rèn)命地往前探,手腕很快被姜清晝抓住,接著就感受到了和他脾氣一樣堅硬的背。 姜清晝沒穿外套,于叢能感覺到一點隔著布料傳來的熱意,還有屋外濕漉漉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