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消息里的輕松和愉悅十分明顯，姜清晝那副比自己還高的人物畫其實已經(jīng)畫得大差不差。

    他想了想，給于叢回復(fù)：“去的?！?/br>
    于叢回復(fù)的速度明顯變慢了，過了半分鐘才說：“那我下課還要去找你嗎？”

    姜清晝沒什么目的地笑了下，說：“來吧?！?/br>
    于叢在洗漱臺邊接連打了五六個哈欠，把同排站著、趕著上早課的同學(xué)給打困了。

    龍頭里的水冰得刺手，人呼出的熱氣變成幾縷白霧再消失。

    老三沒戴眼鏡，眼鏡瞇成了一條縫，打量他：“沒睡好??？”

    于叢含糊地嗯了聲。

    “你這臉感覺要死了?！崩先f得很直接，“考試周都沒見你這樣?！?/br>
    “是啊?！庇趨泊诡^喪氣，擰了一把冷冰冰的毛巾，“快死了。”

    老三探究地從有點污漬的公共鏡面里看他，過了會才說：“有情況?！?/br>
    于叢好像沒聽見，拎著東西走了，臉色麻木得很。

    他沒什么情況，只是趕著上課，趕著吃飯，趕著下課之后去美院。

    姜清晝還沒把今天要用的東西發(fā)給他，只有一條凌晨四點多的“來吧”，他低著頭避風(fēng)，在途中兩次劃開手機，只有輔導(dǎo)員在群里發(fā)的群消息，通知全員期末考試的安排，還有寒假時間。

    于叢走得不快，被行人和幾輛自行車越過。

    舍友們在前方一兩米的位置，討論著期末考、春節(jié)假期、好想急死你的純愛電影和游戲里角色的技能改動。

    而他好像被抽走了注意力，只能記起來姜清晝昨天說來吧，有沒有發(fā)來新的消息，要不要買別的東西。

    我完了，于叢想著。

    氣溫接近了零度，但大氣層反常的干燥，連霧都沒有，更不要下雪。

    于叢站在美院的臺階下發(fā)呆，耳朵凍得發(fā)紅，猶猶豫豫地看著手機。

    姜清晝只說來吧，又不給他發(fā)別的消息。

    他不知道該不該進(jìn)去，這種沒有明確目的的見面讓人有種惶然，于叢站在別人的角度思考了一會，實在覺得別有用心，不是蹭空調(diào)就是另有目的，而且畫室里并非總是只有姜清晝一個人。

    于叢都快認(rèn)識整個國畫系了。

    他垂著眼睛，盯了一會腳尖，吹了陣北風(fēng)，抬起頭看旁邊的花壇，和夢里的灌木叢完全不一樣，光禿禿的，似乎要被凍死了。

    一聲小小聲的、并不尖銳的滴聲響起。

    是美院玻璃門打開的信號，于叢下意識看過去，見到張有點熟悉的臉，大概是姜清晝的同學(xué)。

    對方明顯認(rèn)識他，一點都不意外：“嗨?！?/br>
    “嗨?！庇趨埠退蛘泻簦l(fā)現(xiàn)聲音有點啞。

    “你來找姜清晝嗎？”女生穿得很厚，裹成了個可愛的毛絨玩具似的，“他還在樓上。”

    于叢面朝著玻璃門，很難解釋只是路過，硬著頭皮答應(yīng)下來，站在原地沒動。

    “快來呀?！迸?，擋住即將要合上的玻璃門。

    于叢臉色有點僵，心里重復(fù)了一次，完了。

    畫室里熱氣很足，有股淡淡的墨水味道。

    于叢多余地叩了下門，推開看見只穿了件衛(wèi)衣的姜清晝，沒什么表情地站在桌邊。

    他手里拿著粗得有點夸張的筆，平靜地抬頭看了于叢一眼。

    “我來了?！庇趨策M(jìn)門就感覺空調(diào)暖風(fēng)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口不擇言地沒話找話：“我下課了?！?/br>
    姜清晝對他開口的風(fēng)格已經(jīng)習(xí)慣，指了指小倉庫旁邊多出來的露營桌：“喝奶茶。”

    上面擺了個塑料袋，里面塞了不止一杯。

    于叢只怔了一下，輕輕走過去又坐下，摸了摸還溫?zé)岬哪滩?，給自己添了一句，除了蹭空調(diào)，還蹭了奶茶。

    姜清晝掃了他眼，就低著頭，專注地畫東西。

    老黃不知道為什么突發(fā)奇想，非讓他搞一副五米左右的人物工筆，說是要放在學(xué)生作業(yè)里展覽，美其名曰是鍛煉。

    “人總是有不擅長的，努努力就好了?！崩宵S拍著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加油！”

    姜清晝描毀三四張草稿，進(jìn)入到下個步驟，于叢就來了。

    于叢有點傻，進(jìn)了空調(diào)房也不知道脫外套，沒什么動靜地坐在角落里，臉熱得有點紅。

    他下筆之前突然意識到，他并不擅長處理這些事，無論是別人喜歡他，還是他喜歡別人，姜清晝并不知道每天把于叢叫來這里的原因，好像只是在無理由地消耗他的時間。

    “你累嗎？”姜清晝忽然問。

    “?。坎粫?？”于叢看他，“你要買什么東西嗎？”

    姜清晝沉默幾秒，除了消耗時間，還有無意義的跑腿。

    “沒有?！苯鍟冋Z氣平平，“如果你很累……”

    “我不累啊?！庇趨残呐K猛地跳了下，總感覺不想讓他繼續(xù)說下去，“坐著?！?/br>
    姜清晝不吭聲了，好像十分艱澀地找了新的話題：“那你要是餓了。”

    “我不餓?！庇趨灿悬c莫名。

    突發(fā)奇想的關(guān)懷沒有任何結(jié)果，姜清晝移開眼神，看向面前這幅畫中的女人，是個頗負(fù)盛名的北宋詞人，眼睛靜靜地往上挑，好像在提示什么。

    窗外昏下來，灰撲撲的看上去更冷了。

    從西北方向來的冷空氣在已經(jīng)呈現(xiàn)墨黑的蒼穹下叫囂著，氣流撞擊著看不出結(jié)不結(jié)實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