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玨并不知道六月初六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只是西巖山的事處處透出怪異，讓他感覺不對勁。調(diào)兵也只不過是為了防御，新政落實對皇室百利無一害，他除非瘋了，否則怎么會滅侯府滿門。

    獨孤靖離京后，建明帝和侯爺摒棄前嫌，君臣和好，太子想滅侯府，越過皇帝不太可能，侯府也沒有把柄落在他手里，只有建明帝的死才能坐實侯府謀反。太子容不下功高震主的鎮(zhèn)北侯府，也不允許謝氏遷移寧州。

    離京后，謝氏就是真正的脫離皇權(quán)掌控，建明帝和鎮(zhèn)北侯之間有寧州救命情誼，宇文景和謝璋之間，只有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如此君臣，又怎么會放心。

    謝玨和謝珣也來不及悲傷，謝珣醒來后第二天，謝玨向連城知州借了糧草，大軍開拔，往寧州而去。連城知州雖是鎮(zhèn)北侯的人，這兩日也一直都在思考著要不要跟著謝玨和謝珣一起離開。

    朝廷是多事之秋，他是一城知州，他走了，百姓怎么辦？連城離京都太近了，且他的兄長是京官，他怎么走？知州跪在謝珣面前重重磕頭，謝珣扶起他，卻不責(zé)備，每個人都有選擇。

    幾十萬鐵騎也未必都會跟著他造反，何況是一城父母官。

    謝玨和謝珣扶靈到順城時，知州早就大開城門恭候，和連城知州不一樣的是，順城知州搬空府衙糧倉和金銀，舉家搬遷，隨謝玨和謝珣一起去寧州。

    十二州和寧州是兩個方向，鳳妤一直在考慮著怎么和謝珣說離別的事情，自從她出現(xiàn)在連城時，謝珣默認鳳妤會跟著他一起去寧州。

    事實上，鳳妤計劃已定。

    她要去十二州！

    謝珣有他的路要走，而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侯爺頭七時，大軍到了鹽城。鹽城顧名思義，產(chǎn)鹽勝地，謝玨和謝珣要停留在鹽城祭奠一日。

    張大，秋香和春露都知道鳳妤要去十二州，春露讓鳳妤盡快和謝珣道別，越往北走，離十二州越來越遠。

    鳳妤思來想去還是想等候爺頭七后再和謝珣商談。

    謝玨和謝珣也面臨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鐵騎糧草不足，他們要怎么保證幾十萬鐵騎的糧草供應(yīng)。

    寧州打一年，燕陽窮十年，并非戲言。

    鐵騎和北蠻打這么多年，靠燕陽全境供應(yīng)輜重，如今要怎么辦？他們要盤踞寧州，只能活活餓死，若是北蠻來襲，鐵騎要抵抗北蠻，不僅要糧草，還要戰(zhàn)馬，鎧甲，兵器，他們要怎么辦？

    這是擺在謝玨案桌前，最迫切要解決的問題。

    他們不能帶著鐵騎盤踞寧州，否則毫無出路！

    謝玨和謝珣攤開燕陽地圖，把整個西北全圈到地盤來，以漠北山巒為界，燕陽一分為二。

    分裂國土，是謝玨和謝珣最不想做的事，他們要復(fù)仇，卻不想百姓陷于戰(zhàn)亂，可若他們帶著鐵騎盤踞寧州，他們就是燕陽和北蠻的夾心餅干，活活餓死在寧州，他們要尋求新的出路。

    這是一場苦戰(zhàn)，他要不費一兵一卒拿下這些城池，頗有難度，在這場苦戰(zhàn)前，他們要保證鐵騎能活下來。

    如今出兵西北，只能餓死幾十萬將士，擺在他們面前最迫切的是生存問題。

    “我有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你們能聽聽嗎？”鳳妤說。

    她一直靜靜地聽謝珣和謝玨兄弟在分析局勢，兄弟兩人有爭論，也有解決方案，始終都不是很完美。

    寧州的糧草還能保證鐵騎半年的生存，半年后呢？

    半年內(nèi)，他們能打進京都嗎？

    有大帥和方楚寧在，不可能的！

    燕陽的魚米之鄉(xiāng)在江南，他們能帶鐵騎去江南嗎？也不能，江南是大帥駐地，根深枝茂，無法撼動，他們到江南人生地不熟，很難立足。

    鳳妤一直活在鳳姝的庇佑下，謝玨很難注意到她，數(shù)次見面鮮有交談，謝珣卻知道三姑娘深淺，“你說！”

    鳳妤說，“十二州的錦州，黃州和西洲雖流寇很多，土地卻很富饒，我看過十二州地志，也看過外祖父的手札。十多年前，這三洲物產(chǎn)豐富，盛產(chǎn)小麥和黍米，玉米。黍米能抗旱，能釀酒，產(chǎn)量雖不高，但是周期很短。西北干旱年多，百姓多種黍米應(yīng)急，后來小麥高產(chǎn)，黍米漸漸很少有人種植。寧州如今缺糧，寧州到錦州，黃州，西洲能不能修一條糧道。這幾天我一直在研究寧州到西洲的路況，多是山路，行軍要半月有余，繞山修道……”

    鳳妤在地圖上劃出一條道來，“繞過西山，華山和北河，這條糧道快馬行軍，三天可到。除了錦州，黃州和西洲大量人口流失，西洲更是一座空城，到處都是荒地，無人耕種，若我們派兵耕田，種植應(yīng)急的黍米和產(chǎn)量高的小麥，黍米只要兩旬就能收割，只要沒有天災(zāi)，我算過產(chǎn)量，應(yīng)該能提供寧州半數(shù)以上的軍糧?！?/br>
    鳳妤頓了頓，緩緩說，“百姓其實不在乎誰登基為帝，他們的心愿很小，就是吃飽穿暖，全家不餓。哪里能吃飽，他們就去哪里，等三洲漸漸平定，人員流入后，大軍再耕另外一座城，以此類推，當(dāng)然，前提是燕陽分裂的消息不能傳到北蠻，確保北蠻不會北上，我也想過……最壞的情況，五年內(nèi)能完全供應(yīng)軍需，天公作美的話，三年即可?！?/br>
    謝玨驚訝地看著這位弱不禁風(fēng)，宛若菟絲花的三姑娘，他低頭看著鳳妤劃出的糧道，再一次抬頭時，已極是贊賞，“你怎么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