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那群世家子弟倒也不避嫌，隔三差五來看望他，方楚寧剛能下地就被張伯居拖出來散心，皇上早朝時又提起要方楚寧領(lǐng)兵出征寧州，張伯居等人怕方楚寧在府中，又頂撞大帥挨打。

    方大帥和鎮(zhèn)北侯都是一等君侯，對兒子的教養(yǎng)卻是天差地別，鎮(zhèn)北侯把謝璋帶在身邊悉心教養(yǎng)，他脾氣急躁，剛硬強(qiáng)勢。卻很少動謝璋一根手指頭，謝璋犯了錯，鎮(zhèn)北侯也會拿出十二分耐心擺事實講道理，甚至還會教兒子怎么討好未婚妻。

    方大帥教養(yǎng)兒子極其嚴(yán)厲，方楚寧幼時叛逆莽撞，方大帥輕則罰站，重則鞭打。大帥還曾把七歲的方楚寧丟到牢籠里和餓狼搏斗，對他的教養(yǎng)連鎮(zhèn)北侯都略有微詞，怕方大帥養(yǎng)出一個暴戾主帥。

    方楚寧幾乎在方大帥的棍棒下長大。因此，方楚寧和大帥關(guān)系極其惡劣，方楚寧兒時寧愿跟著謝玨回侯府也不愿意回方家。除夕許愿，還曾許過大帥遠(yuǎn)征，不要回家過年的愿望。

    頑劣不堪的童年在無數(shù)次鞭打，罰跪中度過，若是一般的孩子早被打服，聽從父輩教誨，當(dāng)他心目中最滿意的兒子。

    方楚寧天生反骨，大帥越嚴(yán)厲，越粗暴，方楚寧就越乖張，叛逆，他可以和京中所有的世家子弟相處如兄弟，唯獨和自己父親勢同水火。

    他由衷覺得自己沒被父親打死，純粹是他命硬。

    弱冠時，大帥取的字，他都不愿旁人提起。

    “其實，你也別怪大帥打你！”張伯居是張家這一代的嫡長子，未來家主，如今在都察院任職，“你放走謝玨，謝珣，罪同謀反，大帥若不是先軍法處置，落到皇上手里，罪名更重。殿前公然抗旨不尊，誰保得住你？四十軍棍沒白挨?！?/br>
    方楚寧眉目沉戾，冷笑說，“父帥請你當(dāng)說客？”

    “怎么可能！”張伯居擺手，“我去看你，見著大帥都貼墻走，哪敢和他說話?！?/br>
    眾人哈哈哈大笑。

    周世林說，“京中烏煙瘴氣的，楚寧，你還不如帶兵去寧州，謝珣都帶寧州鐵騎在十二州剿匪，還向州府索要錢財，多半是糧草告急。你若出兵寧州，寧州鐵騎軍心渙散，說不定就贏了。若給他們休養(yǎng)生息的時間，燕陽內(nèi)亂必起啊?！?/br>
    方楚寧吊兒郎當(dāng)?shù)剞D(zhuǎn)著酒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半真半假地說，“算了吧，我打不過二公子?！?/br>
    他不想和謝聽風(fēng)兩軍對壘于城下，他和他少年起就并肩作戰(zhàn)，背后相托，刀尖向敵，誰也沒想到有一天會刀劍相向。

    “你開什么玩笑！”一名世家子弟說，“二公子又不擅領(lǐng)兵打仗。”

    “聽風(fēng)不擅長領(lǐng)兵打仗，真有趣！”方楚寧支著下巴，笑得像一只狐貍，“你們對二公子到底有什么誤會？”

    方楚寧知道，錦衣衛(wèi)耳目遍布京都，收集情報，這種公開宴席，他也不欲多說，背部的傷還未痊愈，隱隱作疼，烈酒壓不住心底涌起的不甘和背脊上的傷痕。

    “你那日就不應(yīng)該放走他們！”蔡文靖沉聲說，“你的先鋒隊再拖上半個時辰，江南駐軍趕到，他們插翅難飛。若在京都把他們斬殺，寧州群龍無首，早就不堪一擊，燕陽也不會落到四分五裂的局面?！?/br>
    “蔡文靖，你別說了！”張伯居蹙眉，敢在方楚寧面前說斬殺謝玨，你瘋了嗎？

    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酒液濺起，方楚寧臉色沉冷如水，卻沉默不語。

    “我說錯了嗎？亂臣賊子，本就該誅殺，不管什么理由，如今他們分裂燕陽是事實，楚寧，你別忘了，你是大長公主的兒子?！辈涛木咐湫φf，“難道別人謀反，楚寧也會這么心慈手軟嗎？”

    方楚寧那雙瀲滟的眼笑得有幾分邪氣，“這要分人，若是你謀反，我定會將你斬殺?！?/br>
    眾人，“……”

    第280章 難平

    方楚寧回家時，大帥的三位副將魚貫而出，神色匆忙，見到方楚寧后行了禮，方楚寧回了禮，陳副將低聲說桑南有異動，大帥要趕赴江南，希望方楚寧別再和方大帥慪氣，方楚寧禮貌地送走幾位副將。

    令方楚寧沒想到的是，林和禮竟在書房里和方大帥議事。臨近黃昏，紅霞漫天，林和禮青衣寬袖，渾身籠罩在橙暖的光線中，影子橫斜，和大帥府邸紅墻綠瓦相互輝映，君子如蘭，爭風(fēng)逐露。

    林和禮和謝璋同齡，林家出皇后和才子，這一輩的林玉漱和林和禮是林家最大的榮耀，三元及第后，本以為林和禮會進(jìn)翰林，誰知道林閣老上書，說林和禮年少，尚缺歷練，他辭了官職，閑賦在家，深居簡出。

    他少時頑劣，和謝珣都是京中的混世魔王。林和禮，謝璋都是循規(guī)蹈矩，穩(wěn)重持成的性子，對他們這種頑劣少年自是不喜。

    謝璋還好，一來方楚寧和謝玨交好，二來謝珣是他親弟弟。

    林和禮就極不喜歡他們這群喜歡上房揭瓦的孩子，他雖從不曾說過半句重話，也不在背后道人是非，可人的氣場是相互的，喜歡或討厭，都是相互的。

    方楚寧和林和禮唯一一次沖突是他和謝玨那一年從戰(zhàn)場回來，正好是林和禮三元及第，風(fēng)頭正盛時。京中學(xué)子對林和禮的崇拜到了巔峰，時常約他論學(xué)，方楚寧和謝玨正好聽了那一場論學(xué)，談的是邊防和民生。

    那一年十二州初見頹勢，人口流失，寧州就近征兵，導(dǎo)致十二州青壯年都上戰(zhàn)場，勞動力缺失造成十二州困境重重。林和禮就抨擊過鐵騎不應(yīng)就近征兵，應(yīng)向全境征兵，合理改革軍戶制度，鐵騎實行輪值，以保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