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明明正準備給鐘鈺去端水，乍一見到這情景，“啊”的一聲叫了起來，手忙腳亂的跑了過來：

    “鐘鈺！鐘鈺！你不是曬傻了吧！你打謝珉山干啥??！”

    鐘鈺這才緩過神來。

    抬眼一看，男人正坐在她身旁的木凳子上，手居然還維持著給她搭濕毛巾的動作。

    眼前的男人濃眉大眼，劍眉挺鼻，皮膚是充滿男人味的小麥色，長的結(jié)實又陽剛，和小白臉型的徐濤簡直是天壤之別。

    是了，他不是去當兵了的謝珉山嗎？咋突然出現(xiàn)在這了？

    鐘鈺的臉瞬間變得緋紅。

    她這輩子頭一次打人，沒想到，居然打到了謝珉山身上！一下子，剛剛夢中的那股子氣，也被這一樁無厘頭的事沖淡了不少。

    謝珉山挨了一巴掌，倒是沒有生氣。見到她的神色十分尷尬，居然還問：

    “你醒了嗎？”

    鐘鈺的臉徹底的紅了。

    這時，蔡明明連忙將謝珉山從木凳子上趕下去，在她手舞足蹈的解釋下，鐘鈺方才明白了剛才發(fā)生的事。

    剛才她不知為什么昏倒了，正巧謝珉山路過，便將她抱到了廠里的衛(wèi)生所。正等著廠醫(yī)來看，鐘鈺便醒了，便發(fā)生了剛剛的那件事情。

    “你說說你，好端端的打人家干啥？就算謝珉山當初當兵時一言不發(fā)的就走了，但他這次畢竟救了你，哪里有對救命恩人這樣的？”

    蔡明明的嘟囔傳進耳朵，讓鐘鈺也覺得十分赧然。

    謝珉山也是廠里的工人子弟，和她從小一起玩到大的。

    小時候，鐘鈺個子矮，沒少被那些大個子的男孩子欺負，往往都是謝珉山出來保護她。那時候，那些大孩子還會編排他們倆，說鐘鈺是謝珉山的“小媳婦”。

    兩人曾經(jīng)的關系很好，只是后來，謝珉山的爸媽死了，他和meimei跟著姑姑生活，之后又當兵去了，兩人便漸漸斷了來往。

    前些日子聽說他要轉(zhuǎn)業(yè)了，今日看來，應該是剛剛回來。

    這剛一轉(zhuǎn)業(yè)便挨了這么一個大耳光，說什么也說不過去。

    再說了，即使夢里頭的那些都是真的，該挨巴掌的也不應該是他！

    她瞅著謝珉山手中正拿著那塊要給她搭的濕毛巾，帶著赧意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小心的問：

    “你臉還疼嗎？”

    謝珉山用舌頭抵了抵被打的那一塊兒：

    “還成?！?/br>
    這就是還有點疼的意思。

    鐘鈺回想起剛剛，自己好像是用了全力的。

    “那……你自己拿毛巾敷敷吧?！辩娾暷樕想没?，也不好親手幫他，聲音甜軟的說。

    謝珉山愣了下，但也沒有多說，拿手上的毛巾往臉上胡亂蹭了幾下，便又放了下來。

    他看了看鐘鈺，問：

    “你剛剛咋了？誰氣著你了？”

    聽他這樣問，鐘鈺不由得又回想起剛剛那個夢。

    說是夢，卻又真實的可怕。

    嫁給徐濤，他婚后很快出軌，對她不聞不問，爸媽只要錢，為了錢讓她在婆家更是抬不起頭，后來懷了孕，徐濤更不著家了。最后……生產(chǎn)時無人問津，最后一尸兩命，死在了床上。

    這夢是那樣的真實，仿佛她真的在那個夢中，將短暫而戛然而止的人生統(tǒng)統(tǒng)過了個遍。

    可若說是真實，哪里有人是住在書里頭的，什么《八零福氣廠花》，哪里可能有這樣的書啊！

    鐘鈺想著夢里的事，想的小臉煞白，眼圈都帶了絲紅。

    謝珉山看著她這副樣子，眼神暗了暗，卻又始終沒有再多問一句。

    他回來之后都聽人說了，鐘鈺就要和徐濤相親了，對這個親事，不僅鐘鈺爸媽十分滿意，就連廠里的人都羨慕不已。

    而自己，只是個帶著三個拖油瓶的轉(zhuǎn)業(yè)軍人而已。

    謝珉山不愿意再坐下去，見鐘鈺沒事，便站起身來。臨走之前，他低下頭看了看眼前的姑娘，說：

    “若是徐濤對你不好，就來找我，我不會輕饒了他?！?/br>
    本以為姑娘會一下子紅了臉，卻見她的小臉居然還白了幾分，隨后擺出一副認真的神情說道：

    “誰說我要和徐濤好的？我不嫁給他！”

    這話卻是罕見的堅定。聲音一出，就連謝珉山都愣住了。

    而鐘鈺，卻似乎在一瞬間明白了自己真實的想法。她眼中的迷茫瞬間蕩去，神情堅定的又一次重復：

    “對！我不嫁他！”

    第2章 重逢

    等謝珉山走了之后，鐘鈺這才又緩緩的想起了之前的那個夢，想到夢里頭的那本，《八零福氣廠花》。

    細細想來，書中的所有細節(jié)都和現(xiàn)實生活一一的對應住了，荒誕，卻又那樣的真實。

    其實，書中無論對鐘鈺還是對徐濤，著墨都很少。

    書中的女主角叫許璐娜，是二車間生產(chǎn)隊長的閨女。

    鐘鈺也曾聽人說過，說她和自己，是廠里的兩朵金花。

    在廠子里，鐘鈺是清純中帶著不自知的媚意，許璐娜則長的又嬌又甜，雖然是不同的美感，但確實都是棉紡廠中的花開并蒂。

    只是，那本書中，自己卻似乎沒有和許璐娜爭艷的資格。

    她的存在，只不過是為了襯托許璐娜的幸福人生的。

    自己從小沒了媽，親爹后媽還不疼，許璐娜卻是團寵人設，不僅爸媽疼愛，家里的四個哥哥都寵她上天……

    自己早早的難產(chǎn)而死，許璐娜卻生了兩個兒子一個閨女，兒孫滿堂還各個都出色；

    自己嫁給了副廠長兒子卻得不到幸福，許璐娜卻眼光好，挑上了空降廠里的大學生莊玉成，倆人恩愛了一輩子；

    想到這里，鐘鈺心里隱隱的有些難過。

    她十分不喜歡書中的這種安排。

    許璐娜作為女主，天生好命便也算了。

    但是她呢？為什么僅僅為了襯托女主的好命，便要將她的人生安排成那樣一副凄慘的樣子？

    坐在衛(wèi)生所的凳子上，鐘鈺終于漸漸做了決定。

    無論那夢是真的還是假的，她都不能任由爸媽，或者是其他人安排她的人生。

    不！她不能去相親！

    不能盲婚啞嫁的，將自己的人生寄托給那個看上去就不靠譜的男人！

    她要去參加紡織能手比賽！

    要真的得了第一名，那就有機會去圓她的那個夢了！

    想到這里，鐘鈺抬頭看著蔡明明，一貫綿軟的聲音中帶著隱隱的堅定：

    “明明，咱倆現(xiàn)在去報名參賽，還來得及嗎？”

    蔡明明先是一愣，隨后驚喜的攥住鐘鈺的手：

    “鐘鈺，你改主意了？”

    鐘鈺小巧的下頜點了點，溫柔的桃花眼中放著光，手輕輕的回握：

    “我不去相親了，我想要和你一起，參加紡織能手比賽呀！”

    *

    鐘鈺只是頭暈而已，略歇了歇便沒大礙了。兩人在衛(wèi)生所又坐了坐，便又回到了一車間辦公室門口。

    此時已經(jīng)接近上工時間，大部分報名的人都回去了，只有少數(shù)的一兩個剛剛報了名，正慢慢往出走著。

    見到鐘鈺和蔡明明走過來，那幾個走過來的姑娘停頓了一下。

    其中一個正是剛剛議論過鐘鈺的，叫廖翠翠的，見到她們過來，便抱著胳膊說道：

    “鐘鈺，蔡明明，你倆咋現(xiàn)在才來？人家報名登記都結(jié)束了。”

    聲音頗有些幸災樂禍。

    蔡明明一聽急了：“鐘鈺好不容易改了主意要參賽的，咋就截止了？”

    廖翠翠聽蔡明明這么一說，一張長臉拉得更長。

    她和鐘鈺是一個車間的，自然知道，這個看上去不緊不慢的姑娘，真做起活計時有多么的利索。

    初賽是分車間比賽的。如果鐘鈺不參加，那她拼一拼，說不定還能代表車間參加決賽?？扇绻齾⒓恿恕?/br>
    想到這里，蔡明明有了個主意，一本正經(jīng)的說：

    “那截止了也沒辦法，你們還沒吃飯吧？現(xiàn)在趕緊去，說不定一食堂還能打點飯。”

    這話說得蔡明明都遲疑了。

    她瞅了瞅一食堂的方向，又看了看眼前已經(jīng)沒人的辦公室。

    正不知道要往哪邊去的時候，突然聽到身旁的鐘鈺說：

    “截沒截止，去問問才知道呀！”

    說完，拽著蔡明明便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那廖翠翠一愣，在兩人身后大聲說：

    “截止了就是截止了！你去也沒用！再說了，不是要攀上高枝了嗎？還參加比賽干啥？”

    廖翠翠還想上去揪住鐘鈺，但是人都過去了，再將她們拽住，那也未免太假了。她身旁的小姑娘馬蕓看著廖翠翠反應這么大，反而好奇起來：

    “翠翠，她們要去報名就讓她們報去，你騙她們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