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赤子心
藺遠有多愛重這個女兒,恐怕全云京的人都知道。 他有潘安之貌,宋玉之才,可多年來卻不曾娶妻,也不曾納妾。 身為位高權重的尚書大人,多少人爭相巴結他,多少名門閨秀對他芳心暗許。 可他除了朝堂之事,就一心只撲在找這個丟失近六年的女兒上。 由此引出云京多少紅顏大嘆尚書大人重情,更加擠破腦袋地想要嫁進尚書府。 藺遠的書信送及家中之時,恰逢藺老夫人娘家的表姐,藺遠的表姨母,藺云蘿的表姨奶奶來府上做客。 “老夫人,大喜!大喜??!”藺老夫人身邊的紅杏手里捏著一封信,邊跑邊呼,全沒了平日的穩(wěn)重。 老太太這箱似乎也預感到了什么:“是不是找到言言了?”一邊說一邊拄著拐杖起身要去接紅杏手上的信。 紅杏連連笑到:“是呢,是呢!這次的消息是真的!老爺找到小姐了!” 老太太接到信顫抖著打開,藺遠的信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交代了找到了藺云蘿的事,又大致地說了要在江南處理一下后面的一應事宜,月底方歸家。 看完信,老太太這才放下了心,雙手合十不住感謝上天:“菩薩保佑,菩薩保佑,終于尋回了言言,不至使藺家血脈流落在外!如此我也算是有臉面去見列祖列宗了!” 老太太的meimei,白陳氏見狀也附和笑到:“我就說予安怎么突然就去了江南呢!原來是有了言言的消息?。∵@可真是大喜?。 ?/br> “可是呢!找了這么多年,終于還是找回來了!”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今天我高興,jiejie你們一定要留下來先好好陪我喝上一盅!” 堂上的丫鬟婆子知機,連忙退下去吩咐置辦席面,老太太要留姨老太太在府里用飯。 見氣氛正好,白陳氏順勢就引出了下文:“要說meimei你們家今天和該雙喜臨門?!?/br> 她說著手一揮,一個面貌清靈,氣質斐然的少女應聲出來。 “老夫人安好?!庇话?,既端莊大方,禮儀也是無比周全。 “我知道予安眼光高,尋常女子都入不得他的眼,且平日里又忙于公務,無暇他顧?!?/br> 眼看著藺老太太的眼中由喜轉為探究,她連忙道:“這是我夫家弟弟那邊的,名喚馮玉瑤,琴棋書畫在云京的閨秀中也算有些名氣,前些年又跟著她母親學了管家理事。我想著配給予安雖然算是高攀,但她也算是知情知趣,平素和予安也能聊上一聊?!?/br> 白陳氏越說越上心:“說起來,她和予安還有段故事呢?!?/br> 原來,去歲宮中年宴。馮玉瑤跟著家中進宮赴宴之時曾經見過藺遠一面。 她那時正應了公主之邀,同奏古曲瑤姬引獻給皇上賀歲。演奏至中段的時候,恰好藺遠經過然后指出了她所奏之處的錯誤。 就這樣,這馮玉瑤一顆芳心就遺落在了他的身上。 “哦?還有這樣一段故事。”老太太饒有興致:“這可真真是曲有誤,周郎顧了?!?/br> 藺遠而立之年,卻不娶妻,也不著急子嗣,老太太也是急壞了。 可偏他這個兒子主意大得很,老太太選了多少家,他都不允,只拿找不到言言,無心成家做擋箭牌一律擋了回去。 老太太暗想:如今言言找到了,我倒是要看看你還有什么說頭! 想罷,拉住馮玉瑤仔細打量,竟是越看越覺得合心意。只是想起她那個善鉆營的父親,心中仍有一絲猶疑。 但轉念一想,善鉆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藺家立得住,真有個什么事也能擔待一下,還是傳承藺家香火的事情更重要。只要能讓藺遠點頭成親的,那就是好姑娘! “好好好,真是個俊秀的好姑娘!”老太太拉著馮玉瑤的手,滿臉的慈愛:“以后要常來府里走動,老婆子我要老了,兒子又不常在身邊,可寂寞哩!老jiejie,你家這個小輩真真是不錯。要是以后能有這么個可心的兒媳陪伴左右,才真真是有福。” 白陳氏一下就聽懂了言語中的暗示,就連馮玉瑤也是羞得滿臉通紅,滿心歡喜地期待見到那個豐神俊朗的意中人。 按理來說,帶著女方上門相看是不合規(guī)矩的。 可馮玉瑤自己有主意,再加上馮家要想和藺家結親也算是高攀,馮家想想以后可能有的助力,這才說動了白陳氏帶著女兒去說項。 卻說臨安府衙,知府早就殷勤地為藺遠和他那個掌上明珠備好了宅院,只等著這個天子近臣入住。 “言言,這些是爹爹讓人給你準備的,你可喜歡嗎?”藺遠手上拿著哄孩子玩的面人親切哄道。 藺云蘿果然很歡喜,大聲喊了句“謝謝大叔”后就抱著面人玩。 一開始她還能安心地玩,可是等到天色漸暗,藺云蘿就開始坐立不安了。 藺遠不知道原因,剛準備問,藺云蘿就眨巴著眼睛拉著他的袖子問了出來。 “大叔,我什么時候回家呀?” 男人一愣:“咱們在這里再住幾天就回去,祖母還在家等著你呢。屆時爹爹把全云京最好最漂亮的東西都給你買回來。” 小少女顯然聽不懂他在講什么,眼眶中的眼淚幾欲掉落:“我要回去了,言言明天再來陪大叔玩。不回去姨母會哭的?!?/br> 藺遠這才明白她說的“家”是哪個“家”。 他蹲身安撫道:“姨母已經走了,你現(xiàn)在是要跟爹爹回咱們云京的家。你忘了嗎?祖母還在云京的家中等你呢,你不想祖母那里的糕糕嗎?” 藺云蘿不知道云京在哪,但卻明白大叔不讓她回有姨母的家了。 這下她真的哭了出來:“大叔是壞人,我要回姨母家!我不要糕糕,我自己有的,我要帶回去給姨母吃!” 她邊哭邊把折迭的小裙子打開,里面包了各色糕餅果干,甚至還有一個老婦人樣貌的面人。 藺遠啞口難言,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她剛剛非要把糕餅包起來。 他把她抱進懷里,大掌一下一下地撫過她的后頸安撫:“言言,我才是爹爹呀。姨母已經死了,爹爹今天還帶你去看了,你還記得嗎?” 藺云蘿不懂什么是生死,她只知道姨母教她不能在外面玩太久,要回家吃飯,完了姨母和姨父會擔心。 雖然姨母已經好久沒在家了,但她說了會很快回來的,還讓自己乖乖在家等。 她生怕自己哪天不在家就錯過了姨母回來,所以即便班大郎再如何欺負她,不給她飯吃,她都不離開班家,就傻傻地等在那里。 她哭得停不下來,藺遠心疼不已,揮退了伺候的丫鬟婆子,把藺云蘿抱了起來放在腿上輕聲安撫,直到她哭累了,睡著了也舍不得放下。 從見到她開始,他就開始遺憾錯過她成長的那些時光。今晚的事更是讓他深深地感受到,女兒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人。 他冷心冷肺,除了老夫人,這輩子唯一上心的就是這個女兒。 他玩弄權術人心,揣度君王心思,在朝堂上攪弄風云只為達成目的??伤难匝詤s是有一副赤子心腸,從很小的時候就是這樣。 喂養(yǎng)她的奶嬤嬤家中逢變,她會溫聲撫平她緊皺的眉頭,奶聲奶氣地說:“嬤嬤,你別怕,言言保護你?!?/br> 他去打獵,給她捉了一雙野兔回來頑。兔子換了環(huán)境不適應,沒兩天就在籠中奄奄一息。 那時候,他從廊檐下看見她偷偷打開籠子,放跑了兔子,口中還念念有詞:“你們快回家吧,爹爹還沒回來,不然又要抓你們了?!?/br> 他的傻女兒哪里知道,要不是想著哄她開心,這些東西他是沾也不會去沾一下的。 她離開了他這么多年,怎么還是這么傻呢? 粗糲的拇指為少女拭干眼角的淚痕,又為她蓋好被子。 聽見她睡夢中仍在抽噎,藺遠唇角勾起一絲弧度,憐惜她的同時,更加下定決心要把她捧在掌心,要把這六年缺失的一切都補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