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青看他臉色，果真有點不好看，拿了尿壺過來，說道：“吐罷?！?/br>
    “那罷了，”寧和塵看了眼那尿壺說，“還可以忍。”

    李冬青只好又把尿壺拿出去，回來說：“你要不嫌冷，就出去吐，我明天收拾?！?/br>
    “你要是沒地兒住，就在這待幾天吧?！崩疃嗾f，“只是不要殺人，可以嗎？”

    寧和塵：“那要是有人來殺我呢？”

    李冬青：“還有人要殺你？”

    那一晚上的還不算完？李冬青詫異了。

    寧和塵：“八成吧?！?/br>
    “那你出去打，”李冬青敏銳地感覺出林雪娘的殷勤有問題，說，“我娘怕死你了，別嚇?biāo)??！?/br>
    寧和塵：“哦?！?/br>
    “睡罷，”李冬青合衣而眠，鉆進(jìn)被窩說，“我明早有戲，要早早走。”

    寧和塵脫了大氅和外衣，只留下一件中衣，李冬青在夜色中看了一眼，中衣上頭有幾道血跡，寧和塵就像沒事人一樣，躺下了，舒舒服服地說：“啊?！?/br>
    這一聲之后，就再沒動靜。李冬青就睡在他旁邊，一轉(zhuǎn)頭看見寧和塵的后腦勺，滿頭黑發(fā)鋪在枕頭上，他站起來的時候和李冬青差不多高，但躺下了卻像是小小的一團(tuán)，只露出一個小肩頭在外頭。

    李冬青看了一會兒，又不放心地說：“你別跟她說亂七八糟的話。”

    寧和塵不耐道：“知道了?！?/br>
    李冬青看了他片刻，便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寧和塵早上雞鳴之前，聽到李冬青起床的聲音了，但沒在意，一轉(zhuǎn)身又睡了過去，再睜眼的時候天已經(jīng)大亮。林雪娘在炕上的小桌前坐著，眼看著窗外，很安靜的樣子。聽見寧和塵走進(jìn)來，說道：“啊，吃飯罷！”

    寧和塵坐在桌前，看見林雪娘將一整碗兔rou端上來，居然是一口未動。

    “昨晚難受了嗎？”林雪娘問道。

    寧和塵簡直不想再提，昨晚上睡了不到倆時辰，他被惡心醒了，跑出去把吃進(jìn)去的東西都吐了出來，直到腹中空空才好受了些，早上看見這碗rou，又惡心了起來。

    “還成?！睂幒蛪m說。

    林雪娘說：“那還好，冬青怕你吃不慣，還特意讓我問問你?！?/br>
    寧和塵說：“哦，他沒吃東西就走了？”

    “戲班子管兩頓飯，”林雪娘說，“我們不用管他。”

    寧和塵看著手中的瓷碗，上頭碎了一個小口，但不影響使用，但能看出，其實這戶人家過得也有些節(jié)儉。寧和塵看著這個碗，心中多少有些困惑。

    林雪娘又溫了一小壺酒，說是她們娘倆沒人會喝酒，所以便把去年過年時買的酒拿了出來。他嘗了一口，辣得眉頭一皺，當(dāng)即放下，不想再喝了，說道：“那日在馬邑喝了一壇烈酒，難喝透頂，我還以為是他們胡人的口味惡劣，沒想到中原也是一樣的。”

    林雪娘說：“你以前沒喝過罷？”

    “是?！?/br>
    “少時不喝，長大了也不會喜歡，”林雪娘說，“你看冬青人高馬大，其實也滴酒不沾，他一口也喝不了，隨他親爹。”

    寧和塵忽然聽見個話頭，接著道：“他親爹？”

    “哦，”林雪娘隨意地說，“他生父生母在他十一歲那年死了，馬驚了，跌下山崖?！?/br>
    寧和塵不動聲色說：“他父母，也都是這個村子的人？”

    “從小在這里長大的，”林雪娘把酒給他滿上，平靜地說，“從來沒走出去過?！?/br>
    寧和塵點了點頭，又吞了口酒。

    李冬青今日演得又是踏雪尋梅。在臺上和葉阿梅說酸詞兒。

    李冬青復(fù)又深情款款，“阿梅，我對你是什么心思，你還不知道嗎？我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娶你。”

    臺下小童激動地謝了一聲打賞，那錢打在盔里發(fā)出一聲脆響，絕對是大數(shù)。李冬青轉(zhuǎn)身時往臺下一掃，居然是寧和塵。

    寧和塵今日把頭發(fā)全束起來，盤在頭上，拿跟布條綁上，把一張俊臉徹底露出來了，身上穿著的也是李冬青的衣服，倒是很合身。昨日是個貴公子，今天像個離家出走的貴公子，此時在下頭鼓掌，津津有味地看自己的戲。

    葉阿梅又哭了一場，然后退下去，李冬青只能硬著頭皮掏出腰間的竹羌笛，深吸口氣，閉上眼睛，羌笛曲是羌人思念故鄉(xiāng)而作，故而自帶悲涼和躊躇，加之李冬青技藝嫻熟，臺下霎時便安靜了下來。

    寧和塵看著李冬青，掃過他全身數(shù)個大xue，仿佛能將他看出一個洞來。

    “你怎么來了？”李冬青一撩衣擺，坐在了寧和塵面前給自己倒了杯茶，又給寧和塵填滿茶杯。

    寧和塵閑閑地說：“看戲?！?/br>
    片刻后，他心里有不平，又諷道：“我怕我不出現(xiàn)，恩公心里不安，擔(dān)心你老母親在家的安危?！?/br>
    李冬青諾諾不語。

    臺子要拆了，李冬青隨著他往后臺望了一眼，問道：“你的葉阿梅呢？”

    “我的葉阿梅，”寧和塵隨口說，“不知道，也許吞北海面壁吧？”

    李冬青意外道：“為何？”

    “都說了不知道啊，”寧和塵卻又不耐起來，說，“我猜的?！?/br>
    李冬青以為是戳到了寧和塵的痛處，所以才把這人惹惱了，也就不再討沒趣。再一想，就算是寧和塵翻出天來，也有一個女人在身后等他，軟玉溫香，宏圖霸業(yè)，寧和塵混得再差，也比李冬青現(xiàn)在要強(qiáng)，倆人本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也沒什么共同話題可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