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強拉住李冬青，把他拽出兩步，李冬青掙扎，要掙脫寧和塵的桎梏，寧和塵卻反手甩了他一巴掌，呵斥道：“醒醒！”

    李冬青被他打得腦袋一空，問他：“你管我作甚？”

    “我說了讓你回帳內(nèi)等我?！睂幒蛪m平靜地說。

    此時入耳的聲音，是女人的哭喊聲，那聲音仿佛一把真火，燒灼著李冬青，他悲慟。

    寧和塵不待李冬青反應，一個手刀打了上去，李冬青悶聲倒了。伊稚邪還在人群之外，背著手看著寧和塵。

    寧和塵扛起李冬青，路過他，伊稚邪說：“我們草原上，有這樣一句話?！?/br>
    寧和塵停住腳步，聽見伊稚邪說：“善意猶火也，不戢必自焚?！雹?/br>
    伊稚邪轉(zhuǎn)過身來，問他：“雪滿，你要知道，他是你帶回來的人質(zhì)，是你要交給大單于的人?！?/br>
    寧和塵反問：“又如何？”

    “他不會有一個好結(jié)果，”伊稚邪說，“無論是站在哪里，都不會有，最終只有死路一條。到了那日，如果我讓你殺了他，你呢？”

    “左谷蠡王，你這句話說錯了，”寧和塵說，“那句話記得明明是‘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我書念了太多了，你騙不了我。”④

    伊稚邪：“是我母親告訴我的，也許她說錯了罷。我獨自行走在草原，我母親總怕我做出割rou喂鷹，以身飼虎的事?！?/br>
    寧和塵沉默片刻，本想說什么，又只淡淡地說：“知道了?！?/br>
    后半夜。

    李冬青在一陣疼痛中醒過來，寧和塵手里翻著他縫的那張狼皮，帳中點著一個火爐，火光閃爍在他的臉上，很嫻靜的樣子。

    李冬青沉默地坐起來，沒說話。

    寧和塵冷眼看他，李冬青也生氣，覺得自己什么都無能為力，很懊惱。

    李冬青說：“這個狼皮，已經(jīng)要縫好了?！?/br>
    “看出來了。”寧和塵隨口說。

    李冬青猶豫了片刻，還是不敢問出，那幾個女人怎么樣了，因為心里其實有數(shù)。

    寧和塵是為了他好，才攔住他，可是他因為被攔住而袖手旁觀，也是作惡啊。

    他湊到火爐旁，往寧和塵的身邊湊了湊，也拿起那張狼皮，蓋在自己的腿上。片刻后問道：“伊稚邪和你說什么？”

    寧和塵睨著他：“又不恨我了？”

    “沒有怪你，”李冬青說：“是我沒本事，沒有本事的人才發(fā)脾氣?！?/br>
    “不管有多大的本事，都不能肆意做自己喜歡的事，”寧和塵看著那張狼皮，似乎有些出神，說道，“人世間有自己的規(guī)矩?！?/br>
    李冬青道：“那就改這規(guī)矩?！?/br>
    寧和塵愣了一下，又笑說：“傻子?！?/br>
    注釋：

    ①：烏孫族在秦以后、張騫出使西域之前，名昆，烏孫這個名字是在漢和張騫的傳播之下才出現(xiàn)的；

    ②：字：左谷蠡王，讀：zuo lu（四聲） li（二聲） wang 伊稚邪的官職，位在左右賢王之下；

    ③：伊稚邪說的意思是：對人心存善意像是火一樣，不及時停止就要燒到自己。

    寧和塵說的才是原句，意思是：對外作戰(zhàn)就像火，不及時停止，就要燒到自己。

    那就順便也說一下，月氏，讀：yue zhi（一聲）

    閼氏，讀：yan（一聲）zhi（一聲），相當于漢朝的皇后。

    冒頓，讀：mo（四聲）du（二聲）。

    作者有話要說：

    后面！?。∵€有一章！??！

    第15章 踏雪尋梅（十五）

    李冬青說：“我覺得，伊稚邪對你有旁的心思?！?/br>
    寧和塵看他，含笑問道：“什么心思？”

    “就那個心思，”李冬青不好意思直說，道，“你明明知道，好沒意思?！?/br>
    寧和塵無所謂說：“確實知道，那又如何？”

    李冬青無言以對，片刻后，嘟嘟囔囔地說：“我聽聞，他們父親死了，兒子可以娶不是自己生母的任何一個母親，你聽說過冒頓的鳴鏑的故事嗎？冒頓把鳴鏑射向自己的閼氏，就為了訓練自己的軍士的衷心，你……明明知道他……”

    寧和塵覺得好笑，說道：“好罷，就算他非良人，難道我就是？”

    李冬青：“你何必總是這樣自輕自賤，你這人，真的是！”

    他總是親近寧和塵，就像是小狗親近對自己好的人，不管寧和塵如何伶牙俐齒，卻也沒真的傷他一下，有人就是要信任著別人，依靠著別人的善意活下去，李冬青就是這樣。

    李冬青說：“我明明是真心關(guān)心你?！?/br>
    寧和塵隨口說：“你明明是每天耍嘴皮子，事沒做多少，好話說了一籮筐。”

    “你怎么這樣？”李冬青無疑是被他奚落到了，說道，“算了?！?/br>
    寧和塵打趣他：“又要哭嗎？”

    李冬青徹底不搭理他了，又在想自己的煩心事，想林雪娘，想乞老村，想那幾個女人。

    倆人沉默了片刻，寧和塵說道：“你小小的年紀，當真是懂了不少，什么都懂?！?/br>
    炭火噼啪一聲炸開，寧和塵臉上火光閃爍了一下。

    “那你也要知道，你的命懸在伊稚邪的手中，”寧和塵說，“在匈奴人的手中，總要低頭吧。”

    李冬青說：“難道是為了咱們倆人的命嗎？”

    “不，”寧和塵難得坦誠，說道，“我可能是習慣逆來順受了?！?/br>